这是沈娇娘心里的想法。
看上去沈泽言也是清楚裴泠泠不适合带回沈家,所以他垂眸想了想,迟疑道:“若是那样,我便只能带着泠泠先去各处走走,让她散散心,看能不能用时间来抚平她心头的伤痛了。”
裴泠泠说到底是心病,又恰逢龙谷内巨变,这才会引得头脑不清不醒的。
沈娇娘搓了搓手,掌心朝向活动,迎着橙黄色的火焰,柔柔说道:“但泽言哥哥也得做好准备……做好她一辈子都治不好的准备。”
如果是那样的话,沈泽言便等于是拖了个甩不掉的拖油瓶,尤其是在他性格本身就越来越优柔寡断的情况下。
夜里冷风刮着树叶簌簌落下,几片叶子自沈娇娘头顶飘落在火堆中,燃起噼里啪啦的小火星来,转瞬即逝,煞是好看。
沈泽言的半张脸都笼在黑暗之中,他双手抱拳撑在膝盖上,额头抵着手指,神色说不上是郁顿,但的确有些微的茫然在里面。
半晌后,他轻声说道:“这是我欠她的,若是一开始……我不放任她一点点步入歧途,一切本不会这样。我早该看出她看我时不是看兄长的目光,却依旧将她当成是芳姐儿去疼,给了她错误的念想……”
等到一切都覆水难收时,已经无可转圜了。
听他如此说,沈娇娘也只能暗自叹了一口气。好说歹说她已经说过了,该提到的也提了,显然沈泽言自己清楚,只不过无法说服自己撇下裴泠泠。
也是,若是能撇下,沈泽言这么多年又怎么回一直徘徊在龙谷附近?虽然他对裴泠泠没有男女之情,但到底还是有兄妹之宜的。
单就这一点,沈泽言就不可能甩手离开。
既然这样,沈娇娘也就懒得在就这个问题继续聊下去,而是开始给沈泽言说一些芳姐儿的趣事。这些年,沈泽言不在家,到底是错过了父母与妹妹的许多至关紧要的日子。
一直到天蒙蒙亮时,沈泽言还有些意犹未尽。
沈娇娘将手上最后一颗烤花生给吃了,接着拍了拍手,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说:“尽早出发吧,既然泽言哥哥你无论如何都想去桐山一试,娇娘也就只能祝泽言哥哥你心想事成了。”
姜越之单手打在车窗边上,瞧着沈娇娘挂在脸上尚未来得及退去的笑容,心头一软。这样一个浑身带刺的姑娘,却又同时保持着柔软的一面。
口是心非。
“看什么看?今日你赶车。”沈娇娘走过去,收了脸上的笑,一巴掌拍在车窗上,将有些出神的姜越之拍得一个激灵。
马车继续前行,但从这时起,四人就很少停下来歇息了。就是裴泠泠,都没有表示出什么质疑,只是顺从地待在马车上,一坐便是安安静静地坐上一整日。
车上的吃食到绥阳之前就已经吃了个干净,无法,沈泽言和姜越之便轮流出去打猎,好说歹说凑到了绥阳之后,便不得不要入城了。
没有通关文书怎么办?
姜越之便将之前云老给的银子塞给了守城门的两个士兵,讨了四份假文书之后,光明正大地进到了绥阳城里。
好不容易能住上客栈,睡上软乎乎的床,裴泠泠脸上的笑容都多了起来,连带着也不怎么向沈娇娘甩脸子了。
沈娇娘此时的内伤已经好了大半,余下便不用吃药,只需要每日宁心静气就可以了。姜越之知道这个,便给她买了几本书过来,让她没事的时候有东西打发时间,不必与人大眼瞪小眼地发干愣。
裴泠泠见沈娇娘有书,便闹着自己也要看。
沈泽言没办法,便给她买了一堆话本子回来,又补了些果脯果仁,让她一边看一边有的吃,也好打发一下她那过剩的精力。
四人在绥阳舒舒坦坦地住了两日之后,便启程往涪州去了。
官道好走,但为了照顾沿途的村舍,绕得有些远,所以沈泽言赶车时,便带着马车走的是山谷间的秘密小道。
说是秘密笑道,其实一路上也还是能瞧见好多商队镖队什么的呼啸而过,看着急冲冲的,也不知道是在赶什么。
当然,两天后,抵达涪州的沈娇娘等人便知道之前遇到的那些商队镖队是在赶什么了。
没想到,四年一度的江湖风云录评定居然是落到了涪州!要知道,往年可都是由百晓生在扬州等地操办的,声势浩大,俨然成了武林中的一件盛事,便是沈娇娘,也是多有耳闻。
“客官,不好意思,店满了。”在沈泽言问过第八家客栈之后,还是没有丝毫意外地收到了拒绝。
因为江湖风云录的关系,整个涪州城里的客栈似乎都住满了。
就当沈泽言要转身离开时,后头客栈里追出来个小二,嘴里喊道:“客官,客官——有位客人说,可以匀两间房出来给你们,两间房可够了?”
二楼临界的厢房窗口那,一个玉面金冠的郎君单手倚在窗户口,颇为潇洒地朝着底下探头出来看外面的裴泠泠挑了挑眉。
沈娇娘抬眸,便看到了泛着白眼退回来的裴泠泠。
车门口,沈泽言与伙计说了几句话之后,回身开门问道:“如何?我们今夜便在这儿将就一晚?如若不然,便只能去城外,或城里某处合衣睡一晚了。”
姜越之点了点头,说:“我们可以睡一间房。”
“我不要和娇娘睡。”裴泠泠不干了,朝着手臂瘪嘴道。
沈娇娘在软榻上翻了个身,用背朝着她,说:“既然如此,便让裴谷主睡马车上吧,这马车到时候停去客栈马厩里,倒也暖和,不怕冷着。”
“你——”裴泠泠气得眼睛都鼓了起来,她甩着手扭头对沈泽言抱怨道:“为何不能像在马车上一样,你与我睡一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