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送走了阁老们,他才喊来从小一起长大的侍卫沈涟和刘柱,进行了最后的交代。
这日夜半,假的君权已在寝宫躺好,而他则领着一个刘柱,悄悄溜出了宫。
整理好身上的锦服,又给刚爬出狗洞的柱子拍去头上的灰土。
“陛,陛,殿,啊不,公子,我们接下来去哪?”
街道太过寂静,刘柱被自己的音量吓了一跳,生怕被人发现,赶紧缩成一团蹲到君权耳边,再用蚊子般的音量小心问道。
君权正蹲在地上倒鞋里的小石头,冷不防一个壮汉缩到身边,差点抱着那只没穿鞋的脚磕个满嘴泥。好容易才稳住身形,坐到刘柱惊慌间递过来的大腿上,他缓缓开口:“这个嘛…其实本公子也不晓得。”
柱子眼睛瞪得铜铃大:“那,咱出来干啥呀?”
君权高深莫测地一笑:“当然是当江湖游侠,恣意人生啊。”
柱子恍然大悟地点头,一寻思又觉得不太对:“可公子,如今这太平盛世,哪来的江湖侠客惩恶扬善啊?”
早八百年就没有了吧,用轻功背着老奶奶过独木桥的江湖模范青年倒是不少。
“这你就不知道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君权仰起头,一双眼睛倒映着漫天星辰,少年郎笑得露出一颗小虎牙,平日板得冷硬的五官线条全被月色化开了,剑眉星目盈满清朗的笑意。
柱子从没见过这样的君权,只觉得若就这样去街上游行一番,哪还有不愿意当他后妃的姑娘?生生忘了方才想说的话:
公子,话本看多了吧?
翌日。
柱子满头大汗地站在一颗树下,试图把树上的君权摇下来:“公子!您就下来吧,这一晚都在树上睡,不硌得慌吗?醒了还得在树上等什么过路的姑娘。都大中午了连个放牛的都没路过这儿啊!”
刘柱内心深深悔恨,前几年就不该替君权收集各种民间连载话本。
谁知君权突然来了劲儿:“柱子,别停,别停,表情凶恶一点,对对对就这样,远处有个姑娘过来了!”
刘柱“呼呼哈哈”地继续摇树,汗糊了眼睛也看不清什么“远处的姑娘”,只好努力咧嘴龇牙,一脸和树有深仇大恨的表情,本还想喊几句台词应景,可实在喘得厉害,没有第二张嘴可以说话。
待人走近了,刘柱勉强腾出一只汗糊了的眼睛,一看,气泄了大半,仰天大吼:“什么姑娘啊,是个男的!”话还没说完,就觉得后背一凉,一个阴仄仄的声音响起。
“你在对我师父做什么?”话音未落就“嘭”一拳头把柱子抬出十丈远。
“还有你,给我滚下来!”又是话音未落,君权只觉得眼前一黑,就被人提着领子丢到地上。
君权一下子平躺在地,面朝太阳,尾巴骨隐隐作痛,被正午的日光耀得睁不开眼。
这时,一个脑袋大的阴影罩到他面上,让他恢复了点目力。模模糊糊间,只觉得面前立着个身量尚小的少年,白衣青纹,胸前斜着一抹翠绿。
少年的头发纤长细软,垂下的发尾随着他叉腰倾身踩人的恶霸动作,顺风撩了君权的脸颊两下,丝丝痒痒。
他忍不住闷笑一声。
见这骚扰了家师的祸首竟然还不知悔改地偷笑,那少年脸上涌起两团气急败坏的红晕,又要一拳头下去,却听一个空灵沉缓的男声道:“环儿,师父没事,这两位公子没有恶意,下手轻一些,别真伤了人家。”
闻言,小公子紧绷的五官松了松,但还不忘把拳头划拉到倒地那人眼前,用呼啸的拳风和露出小尖牙的狞笑示威。
像极了话本里的反派角色。
出气罢,转身就走。躺成煎饼状的君权正准备松一口气,忽然荫蔽撤离,阳光刺得他几乎要瞎了眼。
这还不如挨拳头呢。
下意识就抓住还没完全撤走的那只手腕一扯。
咚的一声,他只觉得自己脑门子被什么猛兽咬了一口,钻心得疼,又觉得自己抓着的那只手有些异样,扯过一看——好家伙,竟然能起一手的鸡皮疙瘩!
“唔…里介嗝黄蛋…”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小少年方才还清晰的口齿变得含糊不清,每说一个字都在吸冷气,显然是疼极了。
“对对对不住,小公子你没事吧…”君权一时慌乱,不知从何处解释起自己这一连串行为。
那小公子却肩膀一抽,几乎要哭起来了。
“古啊!!!”少年暴吼,君权勉强听出来他好像在说“滚”,赶紧把抓着人家的手放开,还好心地推了人家胸一把,帮人家站起来。
谁知触手柔软,君权一愣,那“少年”更是如遭雷击,反手就是一拳。却因为太过慌乱打偏了。
拳风呼啦啦的,把远处刚坐起来的柱子又摁了回去。
待君权缓过神,那“少年”早没了影,身旁只有那棵高大的树,还有个好不容易跑回他身边的柱子。
“公,公子,你你你受伤了?”刘柱见君权额头上一个亮闪闪的鲜红牙印,惊得一佛升天。
“没事,没事,小事儿,别慌。”君权拍了拍柱子的肩膀以示安慰,“你没事儿吧,哥带你吃鱼去。”
“诶,嘿嘿,是有点儿饿。”依然有点懵的柱子一听说吃鱼,憨憨笑得直咽口水,没有发现君权的心神飘忽。
两人正走着,君权却突然想起什么,跑回刚刚摊人形煎饼的地方找了一圈,没有,又不死心地找了一圈,这才在落叶之间找到了那个小东西。赶紧拿起来,用衣袖擦净放在手心——那是一颗小巧的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