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玖良一副不可置信地称赞道:“你这一套可真是密不透风!前后还都合适,环环相扣的。要不是我事先知道,可能都要被你骗过去了!”
杨九叹气道:“说来也巧,最早初做班社时,我就跟一个棠浪来的先生学过做彩棚,若没有这段经历,我也不敢如此扯谎。况且,后来与这老妇人同逃匿迹,要不会点儿真东西,恐怕也是要露馅儿的!”
再后来,杨九便倚靠老婆婆的掩护,顺利逃出了棠浪,两人在均都落脚,乃是因为受了一个苗姓老者的帮助。
我面上没有表明吃惊,而是按住情绪,问他具体是如何。
杨九眼中尽是疲惫,喝了口茶说道:“我们是在路上相识的。他说自己在茶山做事,近日来频频接待外客,许是主家要将生意出兑,恐怕自己也会没了生计,便许诺给我们容身之所,只要我日后将扎彩所获分他三成就行。”
我顺着他的话说道:“所以你们就干脆留在均都了?”
“不错。此人不仅将这小院借给我们,还四处打点,帮我们拉来许多主顾……我本想找机会逃离的,但前些日子,此处一位大官失踪,闹得满城风雨,出城更是困难,我也就只好暂时蜗身此处。今日既然见了你们,看来确有其事了。”
我稳了稳心神,问他:“那你之前与王爷间互通私信,说什么会议取消的事儿,又是如何?”
杨九摇了摇头,说道:“其中细节我不知道,只不过那时安排了两人随班社去棠浪。收了密信之后那二人便走了。”
“照你意思,欲反大清的逆贼与你无关,那为何你既要帮溥皓,又暗地里助云生刺杀曹仁玉?于大人与你是何关系?”
“帮溥皓也好,助于大人也罢,你觉得我有的选吗?很多在你们看来必须有原因的事儿,其实本就是恰巧。恰巧你能做,恰巧人家有势力左右你去做,恰巧做了此事,能顺遂多方心愿,恰巧能保命……多得是无奈和顺便,当事事不敢违背,你只能找找其中的恰巧,管他来的是牛是马,只要手中还有鞭子,便一起赶到草边,由他去罢……”
我和周玖良皆无法就此话评价什么,便只好闭嘴喝茶。
不一会儿,周玖良问杨九关于小纸人的事儿。
杨九有些不解其意,我们便把昨天发生的异状详细地跟他讲了,并且问他要一把红伞。
此时,老婆婆已悄声来到我们身边,忽然开口道:“哼,每到国家动乱,便会有那些见钱眼开之人,想着趁乱混到我们这行里来。自己学艺不精,惹了冤魂,最后都不得善终!”
杨九紧张地去扶老婆婆,我也赶紧问她为何偷听我们说话。
老婆婆反问道:“你惊慌什么!我本是要让三三给劈点竹子,谁知你们坐在这儿说什么小纸人,才没打断听详细的。这种事情几十年前就有!那些人心中毫无敬畏,只知道天下乱世,扎彩便能广接活计,以纸换银。可没人知道扎彩之人做那亦损亦德的事儿,还被看作下九流,实属不幸!”
周玖良问:“亦损亦德作何讲?”
“完成活人寄托,作德讲,困野鬼当奴,作损讲!”
看来金道士说的是真的。茶山上是有人想学着做纸人,但因不懂其中规矩,才引了冤魂来,又借金道士之口,让我们来买红伞的。
杨九有些冷漠地说:“二位公子,这鬼神之事最好不要多管,他们不似活人,脾气古怪且没有个惧怕,若是稍不注意犯了嫌,其结果……恐是一场空啊!”
我看着他深陷的眼眶,杂乱的胡茬,目光所及说不尽凄凉,知道他是在暗指鬼村之事,正想就此罢了,谁知老婆婆却呵斥杨九不懂别乱说。
“别的什么鬼神我不知道,这纸人招来的,可都是怨气极强的冤死之鬼!若是不管不顾,可是会祸事缠身的!你们要的红伞我送了,但请各位慎重对待,莫要轻视!三三,去我床下拿一柄红伞来,送客!”
回到茶山已是中午,刚到山脚,周玖良便打起红伞架到我的头上,装模作样地与我并排走着。
路过堆放杂物和做饭的屋子时,他还向苗老头打了招呼,似乎是故意想让老头知道我们去找过扎彩老妇一般。苗老头也有些紧张地擦擦手走了出来,跟在我们不远处。
郑道士和金道士在院中对坐饮茶,见我们这样,投来异样的目光。
宋渊双手叉腰站在门口,大声质问我们闹得什么妖,溥皓闻声出来,笑着打趣道:“嚯!几日不见,三少爷竟有喜事临门啊!可为何只有你一人?你家新娘子呢?掉在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