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道士又是一阵猛咳,说道:“他自离开雷波,便一直央求贫道,要贫道将桂娘内丹给他。那日你也见了,桂娘控制不了雪蛤,其内丹现已奇寒无比,之前那女子就是耐受不住,他才又找你们要回鸾服的。谁知不等他回去,桂娘便兽性大发,撕坏了女人身子,还把葫芦吞下……”
话至一半,周玖良插嘴道:“意思是说,那日早上你来要衣服时,你家娘子已经不行了?”
王准眼窝深陷,有气无力地回答:“那不是我娘子,只不过容器而已。我见她没了意识,身上还一阵阵泛绿,知道桂娘存不了几时,便想着用那衣服压制她。要不是你这道人多管闲事,不至于落得今天这样……”
金道士蹲到王准身边,说道:“不是这样的,你刚走没多久,桂娘就破体而出了……许是那寒意她自己也受不得,便把你房中阳气最盛的葫芦吞了。虽说你有意要救她,是为自愿牺牲,可桂娘毕竟是妖怪,如今只剩了内丹,能不能再炼人形尚未可知。就算是炼成了,你也可能早就被她的寒气侵蚀,等不到见面那天……”
王准轻蔑地笑了,那声音就像是将死之人的呻吟:“呵……我们夫妻本就不能偕老一生,能救她性命,既算死一百次,我也心甘情愿……”
话已至此,众人知道无论如何也劝不住了,便都不语。周玖良似乎想到什么,问王准:“既然要死,你怎的还要去茶山呢?”
金道士将手揣进袖管,轻声说道:“去了茶山,内丹就算回家了,化不成五毒,好歹能留条后路。虽不知先前教给他这办法的人是怎么说的,但眼下只有这一条路能保桂娘性命。”
周玖良歪了歪头,又问:“到底是谁教的你?”
王准没有回答。周玖良不死心:“这个不想说也行,用那衣服压制桂娘变化,也是他教的?”
王准点点头,答道:“衣服是一位道长赠与的,他说穿着此物的时候,能召唤仙逝之人魂魄附体,不仅能保证桂娘不会提前出世,还可以钳制那雪蛤与之争锋,保桂娘一路平安,到茶山再与蛤蟆一决高下。”
我忽然懂了,桂娘是蛇,蛤蟆是她的附属,他们俩与那吴掌柜都有关系,但这其中究竟怎么回事,我还不清楚。
“那,能否将这位道长道号说与我们?”
我虽不报什么期望,但还是决定一试,说不定王准就告诉我了呢?
王准眼睛闭了起来,说道:“君霄,他说他自己是光洪道尊的大弟子,几年前还曾替老佛爷平了戊戌之乱,假以时日,就可替代光洪,成就大清霸业……”
周玖良脸都扭作一团了,起身骂他:“什么狗屁!你定是被他诓骗了!”
宋渊则在我耳边小声说道:“这道号确实耳熟,许是真的!”
一旁的郑道士已然烦躁得很,朝着王准的后腰蹬了两脚,喝道:“少废话了,起来走动!贫道可是迫不及待想看你打算如何舍己救妖,更想看那妖怪会如何答谢与你!”
众人议论着散开,王准也颤巍巍起身迈步。远处的马锅头见状,无奈收起刚点的旱烟,吆喝弟兄们出发。
我脑中似乎有了答案般复盘起来:他口中那个叫君霄的道长,以五毒葫芦功法诓骗王准,许他助力桂娘修行,然后王准便以将死女子保存桂娘,再以鸾服克制,免得雪蛤与桂娘在茶山之外交手,可之后遇到了我们,见针灸能让桂娘不似先前那般痛苦,慌乱中便褪下鸾服交予周玖良,谁知这一来惹得桂娘与雪蛤在将死女子体内缠斗,所有准备也就付诸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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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夜,茶山已在眼前,马帮兄弟就在这里与我们分离。
待他们走远,王准终于松懈了精神,面对飘着雾气的山间跪倒,口中念着桂娘的名字,满脸悲怆,阵阵白烟随他抽泣自口鼻往外冒着。
我看了看这个离开了数月的地方,之前的油绿已褪去,只剩一片枯槁。正对我们的一路山脊绵延至三五里外,上面道道茶枝修剪得光秃秃的,整齐排列在起伏的坡上,好似什么庞然巨物的鳞片,正等待来年春日,蜕皮筑新。
正当我们远眺之时,一阵闷闷不明的铃声响起,周玖良大叫不好,众人纷纷回头,只见郑道士瞪着眼邪笑着,我猜钟天师又降临他体内,但不知是为何摇铃。
而原本还在哭泣的王准,也配合地格格笑了起来,口中说道:“你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莫非阴间的事务已然管完了,还有功夫插手阳间?”
郑道士抖着皮肉,嘴咧得很开,喷着唾沫骂道:“别以为你过了雷劫,就可修成正果!我早就看出来你缺斤少两,乃是他物的附属,还不快快现了原形,兴许看在王准的面子上,我饶你一命,送你回那五毒之首身边!”
王准扭着身子晃荡站立,面目狰狞回道:“他让我选,我选了,自不可能回去。现如今雪蛤一死,他更不可能再接纳我!与其回去求他原谅,倒不如顺遂了憋宝的心意,好歹搏上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