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嫣红的血迹涌出,浸染了长袍,也看着她脸上的恨意变得凌厉。
他故作不痛不痒的说,“你将我踩在脚底下,我也要将你踩在脚底下,往后余生,日复一日,我对你,无真心,只践踏。”
他要她妥协,要她后悔,要她在往后的日日夜夜里皆攀附他。
不曾想,她身子摇晃几下,竟直直倒在他脚下,他伸出的手,落了空。
他眼睁睁看着,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她口中喷出,落在红袍上,变为妖冶的花,一朵复一朵,没有停歇。
怎么会?
怎么会呢?
他后怕的往后退了一步,掩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
她轻轻的笑了起来,朝他伸出了一只手,明媚可人,一如初见。
他失了心神,却没忘记上前执起她的手,将她拥入怀中。
他跪在在前侧,失声大喊,“太医!太医!救救她,救救我的……”
女帝二字尚未出口,心口猛地一颤。
他不关心本该在她肩上的长剑何时落在她手里,又为何刺穿他的心口。
他只是痴痴看着她脸上绽放开来的柔软笑意。
“郎君啊。”她轻声唤他,一手抚摸上他的脸颊,“如此血海深仇,若有下次,换你君临天下,我当妃,愿我祸国殃民诛你心,愿你无怨无悔爱我入骨髓,你说,好不好?”
“你说,好不好?”
……
冷入骨髓的声音,终日盘旋在耳畔,不依不饶的都在问着相同的问题。
其实,好与不好,她不在意。
当真不在意。
否则,她也不会在他想要回答之际捂住他的嘴,也不会让他的一切说辞都掩于唇齿间,随着他眼睑合上,终其一生,再无出口的机会。
那一世,她身居高位,爱他如命,终逃不过他血洗滁国,一剑寒心的境地。
这一世,她微如蝼蚁,他贵为皇亲国戚,他们又会如何?
她站在楼上,遥遥看着居于楼下角落中的楚临云。
他一身布衣,遮不住满身贵气,看似落魄,偏一双眸中写满恣意。
随意不改,散漫不改。
一手托腮,一手很有节奏的敲在桌上,连深思的习惯都不曾变,还是当初那个楚临云。
还是他,那便再好不过。
重新来过,她已归来,她,会如何呢?
当然是步步为营,机关算尽,求她所求,毁她想毁。
她迈步,一步一步走下楼梯,一步步走到大堂中央的空桌前坐定……
楚临云看着大堂中央坐着的那人,信誓旦旦的对瑾喜说,“我觉得,她就是在跟踪我。”
瑾喜快绝望了。
一连三日,他家这位祖宗都在说这一句话。
可事实不是这样的。
这是前往瑾临城的必经之路,都是要去瑾临城,见面的次数多了点儿,完全没问题。
楚临云摇头,“我在这客栈住了三天,她也在这客栈住了三天,我在哪儿,她在哪儿,会有那么巧的事儿?”
楚临云从来都是不信的。
不信天底下的任何巧合,不信天底下的任何人。
他坚持自己的看法,还是觉得那个女子就是跟踪他,就是看中了他的美色,就是在图谋不轨想要将他弄到手。
他摸摸自己的如玉的脸庞,悠悠然叹了一口气。
“唉……”他说,“生得好看,到底是我的错。”
瑾喜忍无可忍了。
“爷,去往瑾临城的那座桥断了,这几日都在修缮。”
不仅那个女子,所有要进去瑾临城的人都在这儿。
呜呜泱泱一大片,男女老少那么多,他谁也没瞧见,就盯着人家姑娘看去了是吧?
要看,就偷偷摸摸的看,那姑娘,真不像个好惹的。
那姑娘啊,长得高高的,瘦瘦的,身姿却很挺拔,行走间,步履生风。
终日穿玄衣,罩一件月牙白的大氅,带一玄色帷帽,同行的这几日里,从未以真面目示人。
是美是丑不知道,只知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冷漠。
瑾喜是吃过亏的。
之前,听从他家主子撺掇,他壮着胆子想掀了人家姑娘的帷帽,看了那庐山真面目,结果,手还没碰到帷帽上的一块纱,人家姑娘一眼扫过来,他当即腿一软,就跪下了。
从那以后,瑾喜对这女子总是忌惮的。
试想,隔着帷帽都能将他震慑住,要真迎上那双眸子,还不直接被吓死?
瑾喜自诩见过世面,身份再高贵的人都见过,唯独这女子,他是打从心底里有些怵。
“出息!”楚临云笑骂一声,霍地站起身来。
站直了身子,还煞有介事的理了理衣襟,确定自己风流倜傥了,才终于迈步朝女子走去。
“爷,三思啊。”
瑾喜伸手要拦,结果显而易见,他的小短手拦不住那双大长腿。
楚临云几步就踱到了女子跟前,气还没喘上一口,就气势汹汹的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话音刚落,一柄长剑直接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楚临云瞥了一眼。
出手的是那女子贴身伺候的人,十七八岁的姑娘,生得娇滴滴的,也算可人,那性子同她主子如出一辙,冷得瘆人。
方才不在,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
“离我家主子远一点。”
说起话来,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字字都是咬牙切齿。
既是愤怒,也是警告。
楚临云不乐意了,“你家主子喜欢我,这又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我问都不能问了?”
婢女目光一凛,当即就是杀气腾腾,手中长剑微微一动,楚临云感觉到,他的脖子上多了一道血痕。
“使不得,使不得啊。”
被吓了一跳的瑾喜惊呼着,慌忙跑上前,又是给人赔礼又是给人道歉。
奈何,横在楚临云脖子上的长剑纹丝不动。
瑾喜怯怯看了女子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