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句话反反复复的在耳边交替着回荡,沈黎风的脑子似乎在一瞬间彻底清醒了。
她说过的,她心甘情愿把自己当做姚澜漪的影子,一天,一年,岁岁年年,只想用扮演姚澜漪的影子来获得一片属于自己的小小的天地。
她倾力表演却从未入戏,守着自己的本分和底线,没有逾越半分。
她不爱他,甚至不想面对他,直到离开的前夕,都还在用温婉的语气提醒他,她不是他的未婚妻,不是他的谁。
他想起她的决然,想起她的冷漠,却惊讶的发现,他始终想不起来她的眉眼。
五年了,他一边靠记忆存活,一边刻意遗忘,终于模糊了她的样子,再也不用一边恨不得撕碎她,一边恨不能把她融入骨血。
他应当高兴,这是他日复一日饱受折磨后的结果,高兴他得偿所愿。
他无数次的告诉自己,你摆脱她了,沈黎风,你视如珍宝的林晚也不过如此!
可是当他的手覆在心口上时,他能感觉到,那里的跳动渐渐慢了,没了。
林晚,林晚,那就是他的魔,他的劫,不粉身碎骨,不肝胆俱裂,如何过得去?
沈黎风到底推开了那道门,一眼看到了窗边的身影。
她穿着齐踝的长裙站在那儿,把手里鲜红欲滴的两枝玫瑰插入花瓶,纤细的手指还拨了拨花枝。
悠悠转身时,齐腰的长发柔软的掠过不足一握的腰肢,将腰带上冗复的刺绣衬托得鲜明。
她对着他笑,眉眼弯弯,连带着眼角的泪痣都富有了朝气。
其实,她真的算不得惊艳。
眉眼细长,琼鼻小嘴,没有哪里特别招惹人,像是江南小巷随处可见的撑着油纸伞的姑娘,些许娴静,些许柔弱罢了,要说勾人,大约是那股子淡然的气韵吧。
甚至于,真实的她,三分冷冽,七分绝情,遇到她在意的人或事,咄咄相逼,处处不饶人,将蛮横霸道的本性表现得淋漓尽致,叫人头疼。
奈何,偏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他心里扎了根,发了芽,他忍着痛想要连根拔起,却也割舍不得。
她也静静地看着他,许久才说了句,“你来了。”
“我来了。”
沈黎风笑着应声,没有半分的犹豫,大步流星走上前,将那人抱了满怀,头搁在她的肩膀,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她的名字。
林晚,林晚……
他就知道,哪怕这房里的所有东西都已经蒙了尘,哪怕这五年以来他不肯踏入这个禁地半分,但只要他推开这扇门,他们那些甜蜜的过去依旧停留在这里。
他依旧是她的黎二,她依旧是他的林晚,饶是时过境迁,饶是沧海桑田,只要他还在这里,一切都不会改变。
倦鸟归林,他的林晚,他的新娘,迟早都会回来的。
迟早!
“先生……”
叩门声响起,伴随着张嫂怯怯的声音。
沈黎风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宿醉的头疼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当看到怀里紧紧抱着的相框时,还愣了愣。
阳光明媚,透过未关严实的窗帘透进来,给照片中笑颊粲然的人打上金光。
她不喜欢拍照,这还是那次去郊游时他抓拍的。
那时,她站在河水里,裤脚高高挽起,举着叉子叉鱼,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一条鱼没叉到,却笑得像个傻子。
想到林晚,沈黎风的眸子一下变得柔软,一贯没有表情的脸上,竟也有了暖意。他郑重的吻了吻她的脸颊,道一句早安。
出去房间时,张嫂还站在门口,两只手不安的攥着围裙,目光不止一次从隔壁房间打开的房门上闪过。
张嫂在这里待了很多年,从沈黎风在海城上高中就在这儿。一路见证了沈黎风如何将这个房间当做天堂又如何将这个房间视为地狱,见证了沈黎风从未见过的幸福也见证了沈黎风前所未有的戾气。
沈黎风在海城上高中就在这儿。一路见证了沈黎风如何将这个房间当做天堂又如何将这个房间视为地狱,见证了沈黎风从未见过的幸福也见证了沈黎风前所未有的戾气。
张嫂知道这个房间的重要,知道这个房间的特殊,所以,哪怕她很清楚,不管这道门是姚澜漪打开的还是沈黎风打开的都和她没有关系,她还是害怕自己受到牵连。
这是禁地,是张嫂的禁地,是别人的禁地,更是沈黎风的禁地。
沈黎风却是一改常态的没有动怒,竟心平气和的说,“将房间收拾出来,不要动了之前的摆放位置。”
那一刻,张嫂都以为是那个女孩儿回来了,一颗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但她很快冷静下来,看一眼沈黎风下楼的背影,默默收回自己荒唐的想法。
若是那人回来了,沈黎风不会故作轻松却又那么沉重。张嫂是看着沈黎风长大的,她知道,她的先生,恐怕是从一个自欺欺人的梦境醒来,又掉进了另一个自欺欺人的梦境里。
他在假装,假装她还在,或者是在假装,假装她已经回来。
张嫂想,随他去吧,未来的路那么长,只要他能快活,真的假的又怎么样,总归得活着不是吗。
程成也察觉到了他家先生心情不错,跟在沈黎风身边,又是司机又是保镖的,四年多了吧,他从没有见过沈黎风这样的愉悦。
近四十岁的汉子脸上头一回露出惊愕,瞠目结舌的样儿,看上去很是滑稽。
也同张嫂那样,想问是不是林小姐回来了,没来得及问,后座的沈黎风率先开了口。
问,“都查过了吗,回国的航班里有没有她?”
程成轻轻的呼了一口气,庆幸自己没有先开口。
原来,没有回来啊。
他就说,整整五年不曾露面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要不是张嫂作证,他甚至怀疑世上有没有林晚这个人。
“水路和陆路呢,是不是忘记查了?”
透过后视镜,程成小心的打量了一下后座的男人,有些不忍回答。
例行公事一般,不,比处理公事还要执着得多,近五年了,每天总要问上那么一回,回国的名单里,有没有她,所接触到的人群里,有没有她。
每次问及,俊朗的五官不再生硬,像是蒙上了一层阴翳,那阴翳之后,满目疮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