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奎如此发问,想来不是延陵王的人,但也证明突伦有延陵王的人,且是独立于朝廷之外的第三方势力。
所以,延陵王在突伦的谋划,也已经很久了吧。
从张奎的履历来看,近十年以来他都在突伦经营北司衙的谍报网,这证明至少在十年前延陵王就有心谋逆夺位了。
延陵王,冯斯道,突伦,乃至两年前怀远军在北疆覆灭,过往种种都交杂着阴谋的痕迹。
如此一张大网,在先帝时便已铺开,连莅王和他父兄都不能幸免,皇帝登基想来是意外和侥幸。
少年负于身后的双手紧握,既然他们在阴谋中活下来,走出来,站在这里了。
他们就挡得住接下来的暗算和诡计。
黑袍少年俯身看向张奎,“开始吧,跟张老爷说说清楚你的药方。”
“哥,我以后可不做这样的事情了。”
少女提着一个精致的鸟笼走过来,里面是一只圆润富态的画眉。
“倒是跟你们长得像呢。”
她嫌恶地说道。
在突伦远离纷扰,家财不可胜计,张家父子二人是一般的油头粉面脑满肠肥,养在笼中的鸟儿也是。
鸟笼被刻意放在张奎头偏向的一侧,离他的脸只有不到两尺的距离。
“鸟儿鸟儿啊,你今日也算是提前殉主了,稍后我会好好安葬你。”
她面色颇有不忍,别过头叫来阿诺,自己与黑袍少年并肩站立在更远些的地方。
阿诺仍是右手执汤瓶,左手只有食指上沾了些白色糊浆。
她特意将手指在张奎面前一晃,“为了让你看清楚药效,这次我没有加控制药效延迟发作的东西。”
笼子里的画眉并不知道即将到来的厄难,阿诺犹豫片刻,便将汤瓶里剩余的水倾倒向左手食指,白色的药水从指尖淋洒到笼中的画眉。
阿诺往后退了几步将头扭到一旁,剩余四人包括张运也都睁大眼睛看着笼中画眉的反应。
它先是有些焦躁,扑棱着翅膀在笼内四处冲撞,笼子被撞得发出砰砰响声,撞过的地方渐渐沾有或多或少的鸟羽和隐隐的血迹。
随着它一下一下不停地撞击着笼子,叫声也变得断断续续。
忽地它发出一声像是被撕裂的刺耳鸣叫,身体重重撞向笼身,在这奋力撞击之下鸟笼侧翻在地,画眉伏在挨着地面的笼身似是力竭,连振翅和鸣叫的声响也没有了。
但是笼中的小身子仍在不住颤抖,证明它并未死去。而随着方才那些撞击,它身体上鸟羽脱落大半,露出其下血淋淋的皮肉。
所有人都在此刻睁大了眼,随着那小身体的颤动,有些血红色的米粒一般的红色肉粒从身体上剥落,就如同常年遭受风雨腐蚀的山崖会掉落碎石一般。更残忍的是,随着身躯上的肉粒逐渐剥落,那画眉的残躯仍然在抖动,甚至偶尔还能听到低咽的哀叫。
其余的人早已将脸扭过一旁不忍心再看,张奎也发出一声哀嚎,闭上眼不去看。
笼中血红的残躯剧烈抖动了一下,有尚带着体温的肉泥飞溅在张奎的脸上,他一阵惨叫手脚慌乱地从地上跳起来,远远躲开那粘着丝丝缕缕血肉的金色鸟笼。
“你们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不要……不要这样折磨我们。”
他蹲在地上捂着头,像孩童一样痛哭。
“我们无意要折磨伤害张老爷,只是想要张老爷跟我们合作,又怕你没有合作的诚意,才出此下策。”
黑袍少年面上也有些不忍,“只要张老爷配合,你们父子都是安全的。”
站在他身旁的少女叹息一声喊着阿诺,不知从哪里找出来一块素白的缎子,轻手轻脚地将整个鸟笼包起来。
少女脸色发白低声问:“阿诺这是什么毒药?我要吓死了。”
阿诺可可可怪笑,“我娘教我的,叫粒粒。”
从头至尾清醒地看着自己的血肉躯体粒粒剥落,所以叫粒粒吗?
张奎扭过脸不看他们,神色灰败如同将死,他问黑袍少年:
“你想要我做什么?”
少年有些出神,他道:
“在此之前我带张老爷去看看家里其他人吧。”
张奎本想开口反驳,方才画眉的惨死已经足够震慑得他余生时刻都活在恐惧的阴影里了,不需要再用下人们的死来吓他。
但作为砧板上的鱼肉,他没资格反驳,只得撑着一口气跟在他身后。
不过数十步的距离,他们停靠在院中海棠树下的空地上。
黑袍少年扭头看着张奎,“就在这里,你自己打开看看吧。”
张奎灰败如死人的脸上涌出一丝挣扎、怀疑,看向少年的瞳孔收缩如同见了厉鬼。
“你不是源浦的人!你是小皇帝的人?”
“不,不会”,张奎紧接着又摇摇头,“他不可能知道,你更不可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