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正是兵部职方司员外郎汤年,此刻他正忙着将青花瓷罐中的茶叶往外倒,显然与傅制已经十分相熟。
“是东陵卫在武川剿匪的饷银,还有西北路各地卫所欠下的几个月兵饷。”
近来祖法成还朝上任户部尚书之后,银钱上的周转快了许多,此前搁置已久的事项逐渐都有了批复,这几项饷银便是兵部以往上报的几项急事。
傅制快速翻看了几眼那一叠文书,神情很是漫不经心,他未察觉自己翻看文书时翘着腿坐在一旁喝茶的汤年一双狭长的小眼睛也在仔细地观察他。
不过片刻,傅制揉着额角呼出一口气,汤年也恢复了闲逸的神色抖着脚尖。
傅制悠长地嗷了一声,“我此时实在没精神看这些,不如汤大人与我简单说说。”
汤年嘿嘿笑着站起身,“我的侍郎大人哪,每回都劝你少喝点少喝点,你偏不听。”
傅制摆摆手,干脆整个人趴在案上,见到汤年要开口解释文书中的事项,他忽地抬手打断。
“行了行了,我现在也没精神听解释,汤大人手里的东西,我统统都信。”
他之前只是职方司的小主簿,随使团出使土奚律立了功,使团内一应人等鸡犬升天,原本是汤年下属的傅制也一跃成为兵部右侍郎。
傅制指着一旁的抽屉,“我的印章都在那里,汤大人随时拿去用,我是真的……”
他捂着胸口干呕几声,立时从椅子上跳起来冲到墙角的痰盂旁。
汤年看着他果然呕出了东西,不禁皱眉掩鼻喊人进来收拾,自己去打开抽屉翻找出傅制的印信盖在文书上。
书吏扶着面色惨白的傅制坐下,汤年沏了一杯茶递给他,傅制接了茶又有气无力地向他挥手。
“汤大人自去忙吧,我歇息半刻就过来了。”
汤年也不多留,嘱咐了句往后少喝点便甩着袖子离去了。
将书吏也打发出去后,傅制连着饮了几杯热茶,面色缓和些许,目光也变得幽深。
他坐在案桌前铺开一张裁好的宣纸,正要取笔却见兵部尚书余梁的书吏疾步跑进来,匆匆行礼之后便将一叠文书呈上。
“尚书大人今日有些不适,怕将病气过给皇上,这几件事还请傅大人代为跑一趟,禀告给皇上。”
傅制站起身不着急接那些文书,只是问书吏:
“尚书大人身体怎么样了?可有请了大夫?”
待书吏回答只是小病,将养些日子便好,已请过太医吃着药云云,傅制这才接过那叠文书。
书吏看他并不动身,又催促道:
“皇上想必已经在皇极殿等着了,还请傅大人即刻前去。”
傅制立时有些紧张,按着额头叹息。
“昨夜酒喝多了还不太清醒,烦请你提点我一下,这些都是那些事,向皇上奏对之时有哪些需要注意的?”
那书吏本也倨傲,加之傅制刚升迁资历不足,在兵部本就不被信重,此时见他一副废物模样也不禁在心里撇撇嘴,拣了几处要紧地方与他详细说了,便又催着他进宫,傅制只得遵从。
进了宫门之后,天色愈加阴沉,风也大了起来。
傅制一边顶风疾行,一边抬起右臂将文书护在心口,生怕被风吹乱了似的,借着手臂上宽大衣袖的遮盖,左手将文书里的一页折起了一角,将被折起的一页夹在一叠文书中间。
待望见皇极殿藏蓝金边的匾额时,一阵纷乱的雨点已经密密麻麻地砸落在地面上和身上。
傅制跑到皇极殿外的廊檐下之时衣袍已有些湿了,只顾护着胸前的文书一路快走,他此刻衣帽都有些移位,显得十分狼狈。
站在殿前的张平仿似刚刚发现他一般凑上前替他整理衣衫,“今儿个是傅大人来呢,一个不小心竟让您淋着雨了。”
傅制十分歉然地一叠声回应,不妨事,多谢张老公公。
粗略检视了下衣冠便入殿参拜,埋首在御案前的皇帝有些惊讶。
“咿”,他看看殿外,“不是余梁来吗?”
傅制又将书吏所说的余梁生病的话禀报了,这才将怀里的文书递给殿内当值的崔喜,又将方才书吏教他回禀的话一并说了。
皇帝心不在焉地听着,只看了一眼那一叠文书便道:
“朕明日前会做好批复。”
傅制行礼告退时,皇帝又看了他一眼道:
“朕看傅大人面色不好,要注意保养身子。”
他命张平取伞送傅制出宫,傅制又是一番感恩称颂,这才离了皇极殿。
皇帝看着殿外的雨幕有些怔忡,扭头吩咐崔喜:
“皇祖母说今日要给我送新做的杏花醪,你去催催怎么还不来。”
崔喜也应声退出殿外。
听得众人走远,皇帝快速拿起傅制送来的文书翻看,果见有一页被折起,拿起细看之下不由凝眉沉吟:
沙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