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团前往土奚律的路上,白先假扮的商队本意确实为了阻挠使团,只是最终并未成功阻挠。
而且,他们似乎是发生了什么矛盾,两方分道扬镳,不然不会发生兀勒王被杀之事,毕竟兀勒王和拉木伦王一起,都是与冯斯道联手的人。
林世蕃靠在引枕上,面色晦暗。
他并未回答费鸣鹤的话,幽幽叹了口气道:
“这两日我一直在想,他还活着,为什么没有回来大宸?”
二十年前徐以朗身死之时,卫景林、林世蕃尚还是崭露头角的小将,费鸣鹤尚未结识他们,因此对徐以朗此人也只是听闻,并不了解。
“他若是没死,一定会回来的”,林世蕃直起身子,眼中闪烁不定,“换个说法,是什么原因导致他回不来了?”
“卫帅当年也提起过,对徐以朗之死有些不解,因此,十年前怀远路西征土奚律时,有人助我们破除围困,卫帅曾说那人酷似徐以朗。”
费鸣鹤晃了晃手中江禀义的书信,信中也提起了这些话。
“而今,徐以朗真的出现在土奚律,不正说明卫帅当年的猜测是对的?”
林世蕃面色却更加阴沉。
徐以朗当时是和一代名将章淮老将军一起掩后,章老将军毫发无伤,徐以朗和副将白令身亡……
若是徐以朗之死有蹊跷,最有可能的就是章老将军了。
但是,章老将军是他和卫景林从小敬重的先辈,这么多年下来几乎成了信仰。
“我们是不是这么想?”费鸣鹤艰难地张口说道。
“站在明宗皇帝爷的角度,徐以朗的存在确实是……”
明宗皇帝是大宸开国以来,除了太祖皇帝之后最为人所称道的皇帝,天下人称赞他仁厚清明,费鸣鹤深觉自己如此猜测更加大逆不道,只得又闭了口。
室内一时陷入沉默。
“我反而信了,老费。”
林世蕃艰难地张口,“你方才说的,明宗爷不容他,你想想他姐姐的遭遇……”
明宗皇帝的徐淑妃,原名徐以姒,是徐以朗的胞姐,大宸开国功臣徐国公之女,也是至今大宸唯一一个以公侯女身份入后宫为妃的女子。初入宫即为淑妃,后被明宗皇帝见弃,死后也未能入葬帝陵。
如今看来,时间也很巧,徐以朗死于西征土奚律之后没几年,徐淑妃也在后宫彻底失势,盛极一时的徐国公一脉就此凋零。
“也就是说”,费鸣鹤面色凄然,“章淮老将军当年,极有可能奉了明宗皇帝的命令,杀了徐以朗。”
林世蕃默然半晌,语声沉沉,“章老将军是忠君之人。”
费鸣鹤垂头不语,他此时说的忠君别有他意。
以章老将军的为人,明宗如有皇命令他诛杀徐以朗,他大约是会做的。
“而今想来,当年的种种并非无迹可寻。”
林世蕃神色恍然,“那次西征土奚律之后,章老将军便交了手中的兵权,只领了虚衔,不再过问朝堂之事。身体也是很快就衰弱下来,不久便辞世而去。”
“徐以朗当年还小并未娶亲,白令那时确有妻儿在家。白令身死之后白家门庭零落,老人去世之后白夫人便携子还乡去了,大约是他们辗转相遇,如此,白先也极有可能便是白令之子。”
费鸣鹤忽地想起了什么,面色渐渐冰寒,冷笑连连。
“你我今夜闲谈旧事,倒是有了新发现啊。”
费鸣鹤手拍几案冷笑,“徐以朗可不是延陵王的亲舅舅吗?血浓于水啊!”
“这老小子!”
林世蕃陡然惊叫。
从前的徐以朗定然不会背叛大宸,但经历了那样的死而复生,心中不可能没有仇恨。
“我记得,承晔最后提审拉木伦王之时,他曾说过,冯斯道提过,他的主上在土奚律北境有一支精锐奇兵,看来指的就是徐以朗和白先了吧。”
幸而徐以朗此时已然与他们翻脸。
然而更加严重的事情却出现了。
徐以朗之前联手的人,极有可能是延陵王。
前后思忖,在当今世上,能笼络死而复生后的徐以朗的人,延陵王真的是唯一一个。
这样的猜测成立,那么之前已经浮在水面上的冯斯道、胡达,便与延陵王扯上了关系。
与冯斯道相关的那些事,比如与突伦非同寻常的关系,甚至莅王和卫氏父子以及怀远路将士之死,便都与延陵王扯上了关系。
胡达本是兵部右侍郎,兵部尚书更是延陵王的女婿余梁,所以,兵部几乎算是完全掌握在他手中了。
此人每次出现在人前,都表现得愚蠢莽撞,自然而然被认定为一个威胁不大的傻瓜。
如今看来,是他们错了。
“是那个老小子吗?”
林世蕃问道,也在问自己,也在问别人。
“极可能是他,况且,我们无法心存侥幸。”费鸣鹤道。
“无论是当初卫帅他们被害,还是这次出使土奚律,都能看出他与突伦联手的痕迹,显然他们关系非比寻常。”
“只此一点,便足以看出这是个毫无底线的人。为了欲望,他是敢拿祖宗江山去赌的。”
突伦与大宸交恶多年,无事还要越境偷袭。他若能让突伦甘心受驱使,一定是许给对方重利才会如此。
林世蕃森然冷笑。
“不值什么,哪怕之前交手,他在暗我们在明,他也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