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男人鞋,你怎么穿?”
老妇抬手追问,见那女娃跑得飞快没入人群里,自己一顿足,笑了笑,“怕是送别人的鞋咧。”
“素娘来了”,铁匠铺前,正在往马蹄上钉铁掌的男人笑着招呼她,“又给金子递东西。”
“嗯。”
铁匠笑笑,对一旁坐着抱孩子的妇人说,“瞧瞧,金子这娃有福气。”
素娘面色粉红抿嘴不语。
金子是素娘表兄,家就在铁匠铺隔壁,前些年举家跟着马队偷偷去了土奚律。
金子仗着自己机灵肯干,又读过一年私塾认得几个字,去年进了一个汉家掌柜开的店铺当伙计了。
二人长大之后彼此惦念,相互托来往商队递送些东西。听说这两日边境上开放了,商队走动更多,素娘便赶着做了一双鞋想要送去。
“东西放下,这两日店里商队也多,我多问几个人,肯定有顺路的,就给你带过去。”
铁匠看看天色将晚,知道她还要走路回去,天黑了怕不方便。
素娘道声谢,数了十个大钱塞到妇人怀里,转过身便跑了。
回家的路上脚步轻快,摸着兜里叮铃作响的铜钱更加喜上眉梢,她胡乱轻哼着小曲一路小跑,心情畅快时连青冥山都没那么阴森了。
天上难得地挂上一轮圆月,映照之下满地清明。
村中寂静不见灯火,村口的石磨盘旁边聚集着一群人,有什么东西在月光下闪出寒光。
“那丫头还没回来?”一个男子粗重的声音道。
“找几个人守在外头,见到她就赶紧捉回来”,那人回望一下有些阴森的村庄,“别吓得她不敢回村了。”
“你们几个跟我来。”
十来个黑影跳出来,逐渐散落在远处的田垄间。
素娘借着月光跳上田垄,左蹦右跳地前行,脚步丝毫没有因为天黑而迟缓分毫。
咕咚。
脚下忽地一绊,她身形不稳便一头栽到地里。
幸好此时泥土松软,素娘捂着头起身,还未张口便被一只手捂住嘴。
那手上又脏又臭,后背贴着的人身上也散出臭味。
素娘混沌慌乱的脑子忽地清明,是叫花子哑叔!
哑子口中此时只有喝喝呼呼的声响,一点点拖着她往大路上爬。
素娘死命掰扯捂在嘴上的手,怎么也掰不开,双腿踢打着陇上的枯草沙沙作响。
“有人!”
“那边!”
陌生的男声从远处好几个方向传来,哑子也听到了,他放开捂着素娘的手,拉上她胳膊,哇哇怪叫着往前跑去!
“哑叔,出什么事了?那是什么人?”
素娘喊完后才想起,哑叔不会说话。
身后有人呼喊着追上来了,素娘脚步不敢停下,口里却忍不住哭喊起来,“爹娘,救命啊!”
有什么东西带动风声从背后追上来,只是噗的一声,哑叔便扑倒在地上,素娘被他一带也跌倒在地,风声掠过头顶而去,她知道那本是要刺入她背后的东西。
还不待挣扎着起身,便被后面追上来的人揪住衣领扛了起来。
素娘惊惧之下疯狂踢打撕咬那人,后颈忽地一痛,眼前便黑了下去。
素娘和哑子像两只小鸡被人拎起,丢到一张铺在地面的大油布上。
所幸他们一个已死一个已晕,否则便会看到噩梦一样的场景。
那足有两丈长的大油布上聚齐了他们全村老小,他们横七竖八躺在油布上,而素娘此时身下压着的是妇人的上半个身子,那是她出门时在村口说话的妇人,她的两条腿散落在了其他地方。
素娘在昏死之后,也如同那妇人一样变为两截。
所有人在油布的包裹下被人抬上青冥山,埋在乱石堆深处。
方老爷的粮食在当夜便被搬运一空。
几日后州府除了文书,几个吏员围着火盆一阵唏嘘。
“又有一个村子的人去土奚律投亲了,看来互市开后商机很大啊!”
一个吏员手里拿着一叠文书,最上面是一长串村民名单,角落有一行字:
“薛素娘,女,年十三,嘉佑元年一月十六日随其父母举家投往土奚律。”
布政使衙门后堂,书房内门窗紧闭,满室昏暗。
“大人,他们这几日收粮食节奏快了,但还算顺利,大油布这个法子很好用。”
“让他们确保行事妥当动作利落,不要留下难收拾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