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在下拜见皇帝之时,听到胡达胡大人已过世,失去一员干将,在下为旧主扼腕。”
他未觉察到引领他进入室内,此刻坐在门边独酌的麒麟面具人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双肩剧烈颤抖了一下。
龙首面具人追着白子的布局,从容地以手中黑子步步紧逼,几步之内便有将对方困于局中的势头,再度落下一枚棋子,他才平静地说道:
“胡达做这些事,一旦计划失败必然要暴露,所犯的已然是死罪了,加不加谎报军情这一条,量刑上无甚大的区别,你不必自责。”
“某倒是对一件事很好奇”,龙首面具人饶有兴致地问道:“其时突伦已撤兵,我们既与突伦结盟必定不可伤他们,你是如何做出这斩敌两千余首级的胜仗的?”
海谅呵呵笑道:
“说来也巧,那几日正好遇到大雪,周边村镇的饥民无处躲,便携老扶幼到东陵卫驻地暂避,在下就顺势……”
龙首面具人追问:
“此事东海公知道吗?”
“家父不知,他只当是真的打了一场伏击战——他要知道了,这事成不了。”
其实东山陵人烟稀少,日常生活里多有不便。自第三代东海公起,府邸便搬往百里外的州府中了。如今的东海公海鸿蒙久居东海公府,军中一应事务都交与海谅打点,平时只以书信联系。
“时日久了,你父亲那些还在军中的老兄弟们可能会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龙首面具人不无忧虑地说。
海谅艰难地落下一粒白子,他的棋艺着实与对方相差甚远,十数步下来便已被围死。
“若那时发现也为时晚矣,东陵卫军中的秘密多了去了,若我一人出事,定会牵连起一大片,大家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龙首面具人闷声笑了,起身自榻前的香几上执了酒壶和玉盏,为海谅斟上,他忙起身拱手接过。
龙首面具人以手掌轻按了他肩膀,示意不必太过客气,这才坐在榻上接着说道:
“你所谓的秘密是私分军田,侵占民地?”
对方说的是杀头的重罪,但海谅丝毫不以为意,点点头叹道:
“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自太祖和明宗爷在时军队还有饷银,勉强够得上温饱,到了先帝的时候,连官员的俸禄都要用胡椒苏木折俸,更别说边关守军的饷银了。
没了饷银,将士们连家中妻儿老小都养不活,冬季里的棉衣都供不上,寒冬腊月里岗哨上守一夜能冻死好几个人。若不自己想点出路,不用外敌来犯,咱们自己就先完了。
东山陵那一带本来民众稀少,土地和荒地全部按照军阶分给大家,吃的饱了才有指望杀敌报国。”
龙首面具人也颔首道:
“海大公子所言极是。早年间的章淮老将军,如今的卫景林,林世蕃,哪一个不是想尽办法谋好处,东陵卫做这些动作还真不算什么。想来这些主意是老一辈的东海公想出来的罢?一代代传下来,成了所有人不得不守的秘密,谁也不会私自拆穿,闹得大家都吃不上饭。”
“不错”,海谅接着道:“为防不测,此次与我一同做下这斩敌首两千余级大捷的这帮兄弟,我打算再将好处加码升级——我已禀告皇帝武川匪祸之事,他果然命我分兵赴武川剿匪,要知道,剿匪这种事,可周旋的余地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