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大殿之内是一片寂然无声的安静。皇帝渐渐怒了面色,肝火大动,一拍身前的案桌,大喝道:“放肆!”
赫连睿惊愕的看向皇帝,一时之间并未反应过来,但随着皇帝的一声怒吼,他还是下意识的跪在了地上。一旁的哲妃也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哀求道:“陛下息怒!睿儿刚刚才被召进来,他并不知观象一事啊!”
赫连睿面色惨白,只直挺挺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
哲妃说完看皇帝面色不见好转,心中也急了,忙膝行至殿中,扯了赫连睿嚷道:“睿儿,快向你父皇认错,说你并没存娶那女人的心思,快说啊!”
赫连睿几乎被哲妃扯了一个踉跄,他扬起那张苍白的脸,望向前面神色带着怒意的皇帝,犹豫着:“儿臣,儿臣…”
他此刻是极怕的,从小到大,在赫连睿的印象中,父皇似乎对自己从未如此动怒过。但他尽管怕,一想到班楚嫣那张靡颜腻理的脸庞,口中的话便也说不出了。
哲妃自然知道他心中想什么,此刻看着仍旧下不了决心的赫连睿,哲妃真真儿的是恨铁不成钢。心中也不由生恨,究竟那班楚嫣是个怎样的狐媚样子,竟勾的睿儿如此。这样的女人,就算进了府,只怕也会致家宅不宁啊!
哲妃这般想着,还要磕头哀求时,却听一旁的令良媛轻声道:“姐姐可是糊涂了,那班楚嫣并不是班家大小姐啊。”
哲妃一愣,赫连睿也惊诧的抬起头。令良媛看着他们,微笑道:“班家大小姐,是顺阳王的孙女,魏楚清啊。”
脑中几乎一阵轰鸣闪过,跪在地上的赫连睿不由呆住,看向令良媛的神情也有些怔仲。
皇帝闻言不由蹙了眉,“令仪,怎么回事?”
令良媛起身行礼,而后答道:“回陛下,众人都知班太师如今夫人是庆国公之女。可早于几年前,太师就曾娶过一妻,正是顺阳王爱女,宁元乡主。若论次序,班太师现今的夫人只是续弦。”
听闻此言,皇帝不由沉吟细细思索起来。宁元乡主,似乎是赏过这么一个封号,可再细的,便想不起来了。
见皇帝并未问其他,令良媛便继续道:“宁元乡主早逝,生下孩子不久便去了,那个女婴便也被顺阳王接走,养在了自家门下。年湮世远,这事渐渐的也就被人们淡忘了。所以如今人们只把班楚嫣错认为大小姐,却不知班家大小姐其实另有其人呢。”
说罢,笑吟吟望向殿中的赫连睿,“三皇子所求班家大小姐,应该是顺阳王的孙女,魏楚清吧。”
赫连睿僵僵抬起视线,一动不动的看着令良媛。温暖的晨光透进长窗笼在他的身上,却好似冬日里房瓦上凝霜的雪光一般,直照着赫连睿浑身冰冷。
皇帝也若有所思,“魏宗林,不错,朕还记得,他中年只得一女,因而很是疼惜。”
说罢又道:“魏宗林品行颇秉公任直,黜邪崇正,他的孙女,必也差不了。”
赫连睿僵僵转首,正见皇帝注目于他,“令良媛所言,可确属实?”
跪着的哲妃攥紧了双手,手心里满是冷腻的汗水。身侧的赫连睿僵僵蠕了下双唇,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陛下…”哲妃怯怯开口,却只是引得皇帝的冷漠注视,“我要他自己回答。”
令良媛立在原地,覆手于前,意态娴静,安静的看着跪在殿中的哲妃母子。
整个大殿恍若坠入十冬腊月,就连那最为细微的呼吸声,也被周遭凝滞的氛围沉固了起来。
良久,听得一声极低沉的回应,彷若真的被寒气侵着了一般,微微的泛着颤抖,“儿臣所属意女子…”
哲妃攥紧了双手,由凤仙花染就的鲜红透骨的指甲已深深嵌入掌中。
赫连睿低首,终于沉声吐出一句,“确是魏楚清。”
纤长的羽睫低低垂下,令良媛的目光由赫连睿阴暗颓败的面孔上缓缓移开,再不注目于任何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