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确立即道:“臣失言。”
垂帘后的高太后不置可否。
蔡确看了章惇一眼,眼中的意思,一切如你所料。
一旁同在侍奉汤药的雍王道:“陛下已服药三个月,军国事请太后垂帘面谕大臣,待陛下康复依旧。”
之前还只是处分国事。
但垂帘面谕,就是代替天子临朝了。
太后要进一步抓取权力。
好个女中尧舜啊。章惇心道。
正待这时,张茂则入垂帘内耳语数句。
“什么伏阙上疏!呈进来,老身倒要看看看。”
当即通进司官员入内奉上奏疏,内侍将疏交给帘后的太后。
高太后看了数眼丢给一旁的张茂则道:“念!”
张茂则闻言当即出帘展疏念道:“臣商英昧死……伏惟陛下绍膺骏命,圣学天纵。然自去岁寒露以来,玉体违和,臣等夙夜忧惶。窃闻《周礼》有言“王后帅内外命妇蚕于北郊“,今东宫幼冲,正宜效法古制,使皇后权同听政,以彰坤德……”
下面大臣们听了生出一个荒谬之感。
皇后是什么身份与太后一起处分国事?
你说皇后与朱妃一起临朝还差不多,岂有太后与皇后一起临朝的。
但你高太后要罢新法,由不得章惇办事。
王后帅内外命妇蚕于北郊,引自周礼。王后带命妇行亲蚕礼,天子带大臣行春耕礼,二者礼仪相当。也是男耕女织的佳话。
果真如章惇所言,你司马光有资治通鉴,我有三经新义。
特别标注王安石对《周礼》中“妇职“的革新解释,为皇后参政提供法理依据。
“好个'效法古制'!“一心恢复祖宗之法,吾爱嘉祐的高太后,终于明白什么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垂帘后高太后目光扫过众宰执,这不是孤立的上疏,必然有宰执在背后给这张商英撑腰,到底是谁?
高太后要将此人抓出来。
但见章惇整肃袍带出列道:“太后明鉴,张商英此议实为社稷计。昔年真宗违豫,刘皇后章献故事……是为二圣临朝!”
章惇也不藏着掖着,当堂反击。
“臣尝读王荆公《周官新义》,蚕事乃天子亲耕之配。今陛下龙体欠安,正合天地阴阳共治之理。“
垂帘后高太后徐徐点头道:“章卿倒是熟读荆公的经义。”
“当本朝是以孝治理天下,此孝在何处?”
众宰执们一惊,太后反击也是犀利。
“二圣临朝是孝道吗?”
“章惇!以为老身是吕武之流么?打量着老身不读《周礼》?这奏疏写得文绉绉,骨子里却是要拆了天家的伦常!尔等今日敢让皇后与老身并坐,明日就敢让太子妃与皇后并坐!”
久闻高太后性子刚毅,众宰执们第一次看见。婆婆媳妇平起平坐,伦常就乱了。
“告诉张商英,他既熟读《周礼》,老身便送他三顷蚕室!让他领着妻妾日日去北郊行妇职。“
说完高太后拂袖而去,留下一众面面相觑的宰执们。
观望的张璪,李清臣摇了摇头。
吕公著与章直一并出殿。吕公著对女婿叮嘱道:“久闻皇太后性子刚毅,你如今知道了吧。”
章直道:“蔡持正,章子厚也是聪明人,奈何……”
吕公著道:“不是他们不高明,只是你要对上御座上的人平分秋色,道行上如果不高上两筹是不成的。”
章直道:“难怪陛下要召我三叔回朝。”
吕公著闻言长叹道:“未入京前,我对新法是处处不满意。这些年看着你三叔办事,平了凉州,后在平夏城下大胜,着实有所改观。”
“所以方才在殿上,我没有反驳。对司马君实要全变新法,我也不赞同。”
“我与君实书信道,就算新法有弊,也不可革之过速。但博取众论后再详细而为之。君实却道,我此乃安石邪说余毒。”
这旧党之中也有温和派和激进派。
司马光无疑是激进派,要新法能废尽废,而吕公著则主张调和。
章直道:“老泰山何出此言。你之前与我言过,择新法之便民益国者存之,才是正途。”
“以后天下要仰仗老泰山你了。”
这也是章直主动向吕公著靠拢的原因,当今之世,只有吕公著才能保下部分新法,而不是司马光那般全盘废除。
“难矣。”吕公著面色凝重。
二人缓步而行,却听身后长笑声传来。
二人回目看去,却见章惇在殿下负手大笑。
章直看着章惇心情不由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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