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布瑞德已经决定将叛乱者弃留在岛上,只待风起,就要起航。他在甲板上来回踱步,腰间挂着手枪,诅咒天上那颗玩弄他影子的火球,辱骂这艘破船,骂那张一点也没用处比披上假鼻子上的手帕还不如的帆。
在他们抵达后的第十天晚上,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夹杂着节奏分明的喊叫以及浑浊歌声的声响,沙滩上亮起火来,许多像猎豹一样敏捷的身影包围上来,以极为古怪的方式乱跳乱舞。
很快,这一整片区域被照的通红,宛如火窟。叫声加倍响亮,震耳欲聋。这真是世界上最难以忍受的声音,尽管每个水手都经过风暴千锤百炼,此时却无一人不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掏出来一样难受。
他们看到一个个人形包裹被抬了出来,周围的吼声变成了狂风般的呼啸。
“食人族!”船长低吼。
听到这个字眼,他们仿佛被甩了一记耳光,他们恢复了镇定。他们毫不迟疑拿起武器,投掷小艇下海,准备不惜一切,抢救同伴,如果,他们还算是同伴的话。
布瑞德也跟他们一起登上了小艇,抓起了一支船桨。他的双臂强壮有力,紧握之下,船桨都被折弯。
那场肉搏战激烈而混乱,虽然他们有武器,但还是抵不过蛮族人多,对船队来说,简直残酷无比,毫无胜算,不久之后,他们寡不敌众,一一丧命。布瑞德以船桨当武器,双臂轮挥,如伐木工人般发出吆喝,但蛮族越来越多,不一会儿,整只船队就剩他一人。
一支狼牙棒正要朝他当头劈下,蛮族族长突然用一只手指着他说:“吉诺塔!”那名挥棒者就停了下来。船长立即被十二名野人包围,推到在地。
蛮族人没有杀死他,而是在他脖子上套上一条树皮绳索,把他带回了半山腰的村落中。他被安置在一个支柱架高的笼子里。
白天晚上都有老妇前来,给他带上甘薯和蕨根煮的粥,但他碰也不碰。后来,他生出力气,不再默默绝食。他吃饱后,开始对她们尽情辱骂,五十年来四处航行所累积出的丰富词汇全部用上。然而,老妇人们不但不驳斥,反而回以欣然的神采,并用沙哑的声音说着同一个词:“吉诺塔!”
终于有一天,野人将他从笼子里放了出来,待他如同一株珍贵罕见的植物。他们为他戴上三层花叶头冠和贝壳项链,用某种从树皮里提取的虹彩替他涂脸。然后整座村子的人都跟着他一起上路。
他们来到岛屿顶峰,站在火山山巅之上,火山口的尖石锋利如牙。悬崖边有座平坦的石块,火山烟和硫磺不断从下方冒出来。这里是蛮族祭祀的地方。
他们按规行事,排列队伍,将蔬菜水果等祭品一个一个扔进深渊,然后,他们左右摇摆着身体,拍击手掌,节拍分明地唱诵三个音节,音量由低到高,逐渐增强,直至震耳欲聋:“吉——诺——塔,吉——诺——塔”
船长布瑞德被推到最前面,迎接他的最终下场:被黑色的大嘴巴吞没。
就在同一时刻,一阵大风吹断了信天翁号的缆绳,沉重的船只开始原地打转,然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缓缓远离岛屿,宛如一艘幽灵船,扬着所有白帆,好像是一条条裹尸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