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次陈致六十大寿,王钦若特意要大办为恩师庆生,杭州府大小官员,知道此事,都争先恐后地提前几日送上了厚礼,可唯独不见顾提刑有所表示。
王钦若锱铢必较,怀恨在心,公然派人去顾家敲打了一番,放言说若恩师大寿当日,顾家没有拿出入得了他眼的宝物献礼,就等着瞧。
“真是太过分了!”宋归尘不由得大骂,“王钦若卑鄙小人,这么明目张胆地收受贿赂,实在是令人切齿!官家眼瞎了么,竟然允许他这么胡作非为?”
非议官家,这样的罪名可不小。
不过孤山小径幽深,深林之中只有杜青衫和她二人,因此宋归尘也不再遮掩,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杜青衫也不打断他,只是安静地听着,宋归尘问:“那顾提刑准备给王钦若送个什么礼呢?”
“这就是麻烦所在。”杜青衫道,“王钦若和陈致这对师徒如此明目张胆地索要寿礼,不过是仗着天家的信任,既然狠话已经放出,想来他不会放过这个打压顾提刑的机会。”
“王钦若明显是来者不善、故意找茬。到时候,只怕顾提刑无论送了什么,都会被他以送得不对为由给顾提刑难看。”
见宋归尘这么生气,杜青衫一点也不意外,点头道:“你说得没错。”
他笑了笑,又道:“不过你方才给我的蠲忿犀,若是作为寿礼献给王钦若,我想他一定会十分满意的。”
宋归尘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觉得顾提刑会将蠲忿犀献给王钦若?”
“这我可不好说。”
他本来也对顾提刑不是十分了解,只知道他以文章出名,又是吴郡顾家出来的,官家赏识他的才学,任他为两浙提刑。
“我以为你和顾家很有渊源呢,没想到,你竟然不了解顾提刑为人。”宋归尘十分肯定地道。
“我相信顾提刑,他不是那种巴结上司的人,况且,他王钦若如今不过是杭州知州而已,顾提刑还是两浙提刑呢,都是正四品官员,谁怕谁啊!”
杜青衫摇头:“王钦若如今虽然只是个知州,但官家对他十分看重,此番贬他来杭,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这个道理宋归尘也是知道的。
这些日子,她也了解了不少王钦若到杭州任知州的来龙去脉。
据说蝗灾发生后,王钦若等执政大臣把死蝗纳入袖内进献官家说:“蝗虫确实死了,请在朝廷展示,率领百官庆贺。”
只有六十余岁的宰相王旦坚决不同意,并将官家带到城外,看到了飞蝗遮蔽天空的真实场景,官家这才明白自己被王钦若等人骗了,大怒之下将王钦若等人贬出京都。
宋归尘不由得感叹:“好在朝中除了王钦若这等小人,还有王公王宰相在,不然官家真是听不见一句真话了。”
半晌听不到杜青衫的回应,宋归尘回头一看,却见杜青衫如老僧入定一般站在路上,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宋归尘料想他必是想到京都之事了,也不出声打断他,只是蹲了下来,扯着路边绿油油的杂草。
杜青衫身上有什么故事呢?
他年纪轻轻,不及弱冠,却气度不凡,想来非富即贵。
可自己遇见他时,他那副绝望而厌世的表情,让宋归尘至今想来,仍觉得心悸。
他一身武艺,即便是因蝗灾而逃亡,凭借这武艺也不至于饿死。
可自己见到他时,他显然是好几日不曾进食的将死模样。
宋归尘想到了去年龙图阁直学士杜镐之子、大理寺丞杜渥杜家一门的灭门案,不由得看向神游天外的杜青衫:
“哎,杜青衫,你真名真的是杜青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