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气势汹汹的小丫头,林晚风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浓厚。
他低下头,默默地掰着手中的玉米,思绪却已经不知飞到了何处。
算一算,他大概已有七八年,未曾这样真心地笑过了。
自从他母妃离世,到如今,真正笑过的时候屈指可数。
上一次,大概还是在他十岁生辰的时候。
那时,他不过也是个孩子。
虽说这些年在宫里长大,见到过不少尔虞我诈,尖酸刻薄之事,可他心底的孩子气,却也没那么快就打磨干净。
十岁生辰,对哪个孩子来说,都是最值得期盼的日子。
那一天之前,他也曾无比期待自己生辰时可能收到的礼物,虽然母亲已经不在,而且他也好多年没办过生辰,宫里公主皇子有很多,受宠的就那么几个,哪里轮得到他这个早就被说成害死母妃的废物皇子。
可是,他还是无比期待。只因皇上的一句突发奇想:“老三今年也满十岁了吧?十岁也算个齐整数,正好边疆战事胜券在握,便索性将庆功宴和老三生辰宴一起办了,皇宫里也热闹热闹。”
他高兴地不得了。
从那一天起,他就每天数着宫历,每过一日,便划掉一日,日日期盼着自己生辰宴的来临。
哪怕宫里人人都说,他这个生辰宴,不过是边疆战事庆功宴的附属品罢了,若没有这个战事的胜利,也就没有皇上的突发奇想,他依旧是那个被人人唾弃的皇子。
可他却不管,别人说什么,他只当他们是妒忌,是耳旁风。
父皇还是喜欢他的,因为他爱母妃,所以他出生后,虽然前面已经有了两个皇子,他却依旧被人称大公子,开蒙所受到的教育,也是所有皇子里最好的。
母妃去世前,也曾十分受宠。甚至听母妃留下来的老嬷嬷们说,皇上曾有意封他的母妃为皇后,只是事与愿违,谁知道,会有那瓶毒酒。
很快,他的生辰宴到了,边疆战事的庆功宴也到了。
他早早地打扮好,特意穿上了宫里缝纫嬷嬷给他缝制的红袍大褂长袖衫,料子是稀罕的西域织锦,宫里就那么几件,他一直舍不得穿。
他兴奋的几乎一夜未睡,打扮齐整后,便来到了御京园参加自己的生辰宴。
和他想象中无异,父皇对他很是满意,像是忘记了他早些年毒死母妃的事情。
满朝的将士们不知当年的旧事,也都顺着皇帝夸赞他,将他夸得几乎飞到天上。母妃去世后的五年来,他还是第一次获得这样的殊荣。
然而,正当他兴奋的打开自己的包裹,想给父皇展示他自己做的一份礼物时,却来了一位边疆的战士,打马下轿,身上脏兮兮的,跪在地上就喊:
“皇上,不好了!边邑人冲破了我朝的包围圈,已经打过来了!”
“什么?”
皇上震怒,手中的酒杯也摔在了地上,下了皇位,带着一种将士扬长而去。
御京园里,只有他举着小包裹,微微抬起的双手还未放下,便已僵直在了半空。
皇上是个好皇帝,可在他眼里,却不是个好父亲。
那日,他的十岁生辰和边疆战士的庆功宴被突如其来的战事搅了局。
他失落的回了宫殿,心里却也记挂着这场战事的胜负,毕竟,皇上也是他的父皇。能赢得战事,他心中自然也是高兴的。
谁知,那场和边邑人的战事,整整打了三个月之久,边邑人天生蛮力,仗着身强体健顽强抵抗,就是不肯服输。
皇上心急如焚,广开天下门路,召集有勇有谋之士,力图攻破难关。
人一旦着了急,便什么都顾不得,也什么都肯试一试。
彼时,皇宫内有个名叫‘钦天监’的官署,掌管天气历法,星云五行,秘密向皇上觐见文书,说之所以会突发这场战乱,是因为朝廷有八劫,宫内有人八字相冲,扰乱了朝廷正常的运势和发展。
真实情况,如今已经不得而知。
他只知道,从那时开始,他便再未被父皇所重视过,也从正眼相看。至于生辰宴,除了他贴身的几个大太监,凑钱给他买了个玉佩外,其余人,再无人知晓。
他也想像四弟那般,做个无忧无虑,调皮捣蛋的小皇子。可是,他不能。
四弟生母虽是个普通嫔妃,可母妃犹在,便有人为他撑腰。父皇虽对四弟的顽劣性子也不太看好,但也不至于刻意疏远。
可他,什么都没有。
这些年,他习惯用冰冷的神色包裹自己的心脏,用暴虐的性情裹挟他的真心。
可是...
这些日子以来,他的这颗心,好像慢慢变得松动了。
是因为什么呢?
他也不知道。
...
他的视线收回,落在手中的玉米上,又缓缓抬头,看着面前鼓起腮帮子,气呼呼的像个偷吃松果却被人发现无可奈何的小松鼠一般的沈青岚,唇角微勾,眉眼缓缓的舒展开来,带着令他自己都觉得诧异的、久违的笑意。
青岚:“...”见鬼了。
一定是见鬼了。
她还从来没见过,林晚风有这么开心的时候。
平时除了冷面冷心,就是目光狠厉,言语阴薄,狠起来连他自己都害怕。
今天这是怎么了?吃错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