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燕继续道:“盛世之下,乱世之中。比起报应,有的人更恐惧权势不在手中。那孩子本来该吃下忘忧丹,忘记前尘往事。可是体质异常,修习武功比常人快,药物并不怎么起作用。那孩子入了宫后,分到了一个受冷落的妃子的宫里,被打被骂,被管事的太监折磨。这本来是一件好事,无用的人么,自然离自由近了些。”
寒酥心里觉得冷,抱着手臂。夏侯燕将外裳给她披上后道:“别害怕,冷的多了,怕没有用处。”
“这孩子以为是无用的,便自由了,却非是如此。很快他就被同门的人打断了腿和肋骨,又下了致命的毒。是要死了,预备丢出去。”
他顿了一顿道:“可是顺路出宫的贵人,闻到了血腥味儿?将他从乱葬岗里捡了回去,彼时她的一位圣医好友正在她的府上做客,便救下了这个将死的孩子。也许是缘分,她认出了这个孩子,一心待他,将他治好。又带他去寻找父母,可惜父母都已经被杀害了。而这孩子也慢慢的成了她的心腹,有这恩情在,自然处境日复一日的好起来。那些地狱般的日子,仿佛不可能再回去了。她将着孩子视做亲人,这孩子也发誓要一生忠诚于她。”
寒酥道:“那她一定是个温柔的人。”
夏侯燕摇摇头道:“不,她是一个残忍,而可怜的人。”
他继续道:“后来,她死了。这个孩子受了连累,被罚入皇城,为一个人人瞧不起的奴才。再后来么,他就成了一人之上的王爷。”
他笑道:“后面的故事,和你眼下看到的差不多,实在没有再重复一次的必要。”
寒酥不语,有些过往说起来越是轻描淡写,就越是痛彻心扉。一个孩子从小被父母弃,遭受身体的伤残,只眼前这个人现在的武功,当年一定是经历着不可想象的痛苦。
她又道:“那么你如今位高权重了,还有什么要求的么?”
夏侯燕道:“本王啊,不满足于位高权重。有一个人当年曾经交代过一句话,算是本王的枷锁。”
寒酥道:“什么话,也能让你这么冷酷的人记住?”
夏侯燕道:“她临死前曾经说过,因我一人起,因我一人灭。我造下太多杀戮与冤孽,心里只有歉意。若你有能力,便尽力让他守护过的苍生过得稍微好些,不受战乱之苦。”
寒酥又道:“我虽然查不到有关于你的许多,却也耳闻你封地与麾下的各处很是繁荣。不过,我想你这个人,你的权势野心大抵不止如此。若你说的是真的,岂不是在为别人做嫁衣么?”
“你今日听得够多了?本王的事何曾轮到你来置喙。姑娘,你如今也算在繁华富贵乡里,安知不会被这富贵权势迷了眼,他日也变成一个渴望权利的怪物。”
寒酥道:“我不知道我会不会,但是现在我心底只想查清一个真相罢了。这一年来,日子过得清闲,有时候我也再想,何不就这么平坦的活下去。”
她闭着双目,抬着头道:“那些已经死去的人,并无要我给他们报仇雪恨。同样的,就算那些人死了,我在乎的人也不会活过来。可是我心底,从未因为这样而松快过半分。所以查清楚了,我自然也就能放松了,不必再受折磨。”
夏侯燕嘲笑她道:“是么?若是这样,你该拿剑往脖子上一横,不必这般痛苦。你既然有执念,却又不愿意承认你的执念。只是这执念,你看不清罢了。”
寒酥道:“我有什么执念?”
夏侯燕道:“该问你自己罢,你的痛苦便是你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