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延年瞬间回过神来,他看了眼站在旁边手足无措的荀三郎与窃褥案苦主,便领着手下那几个差役叫人而去。
留在原地的唐宁四处瞅了瞅,只看到一片遮挡视线的残垣断壁,他便收回了视线。
于是乎,唐宁的视线自然而然就落到了近在咫尺,但大气都不敢出的荀三郎与苦主身上。
想起自己穿越以来,几乎没有与普通人聊过天,唐宁便笑着问道:“你们二人,刚刚可是在与严县尉聊天?”
“回、回唐老神仙的话,我们不是与县尉大人聊天,而是因为……”
短发的苦主鼓起勇气开口答道,并自然而然将一些不太好的词汇用到了荀三郎身上。
荀三郎自不会吃这个亏,只见他二话不说先跪下给唐宁磕了个响头,喊了句:“老神仙,小人荀三儿给您磕头了!谢您活我老母之恩!”
荀三郎他娘当时也染上了鼠疫,眼看着就要不行了,幸好救命药恰好送到才捡回一条命,所以这个头荀三郎倒是磕的心甘情愿。
就是因为动作太大扯动了背后的伤,痛的荀三郎龇牙咧嘴。
逆子跪拜不算,头一糟被外人当面磕头的唐宁,连忙去扶。
荀三郎却自惭形愧,慌忙躲闪并说道:“老神仙千万别!小人身上脏,说不准还有鼠疫未尽,若是让老神仙您也染了病,小人可担不起这罪过的!”
“放心吧,鼠疫已被扑灭了。”唐宁略有些自得的笑嘴角微微上翘,道:“这个,老夫敢打包票的。”
这场掺杂了超自然元素的鼠疫,潜伏期几乎短的没有,玉京这么多天都没新病人出现,毫无疑问就是真的已经平安没事。
“太好了!太好了!”
荀三郎喜形于色,官府说的话他半信半疑,可眼前这位济世救民慈悲无边唐老神仙说的话,那可就比圣旨还要可信的。
不过,荀三郎还是拒绝了唐老太爷的搀扶,咬牙自己爬了起来:“老神仙,小人身上腌臜的紧,凭白脏了您老人家的手可不好!”
唐宁笑笑,上前半步强行扶了一把,将荀三郎感动的不轻,连说使不得。
旁观的短发苦主露出了明显的羡慕,心中十分懊悔自己刚才为何没有想到给老神仙磕头。
我现在磕头,还来得及吗?
唐老太爷摆摆手,拉家常式的继续问道:“你们衣服都很单薄啊,官府没有给你们发御寒衣物吗?被褥……也不够用吗?”
“发了!”短发苦主赶紧抢答:“就是都薄了点。”
荀三郎也附和道:“和熬粥的粮食一样,都是故意的!我们是没有根的外乡人,又惹出了这场泼天大祸,被嫌弃也是应该的。”
虽然口说着应该,可荀三郎的语气分明透着浓浓的不甘,以及快要形于色的怨恨。
这小子,显然不擅长表情管理。
“熬粥的粮食又怎么了?”
查小怡忽然插了句话进来。
毕竟,如此明显的情绪,只要不是瞎子,就能察觉到异样。
“查大夫,您没事真是太好了!”短发苦主先向查小怡行了个礼,他当然是认识查小怡的,事实上归义坊里没人会不认识查小怡这位冒死入坊的女医,行礼完毕后他才解释道:“开禁之后,太平仓送来赈济粮……”
味同嚼蜡的陈粮?
三成砂石?
砂石还是明显刚掺进去的?
送粮时还当面辱骂,说归义坊的人猪狗不如,都该死?
“过分了!”唐宁听的眉头连皱:“鼠疫是邪神传播的,本坊明明是最大的受害者,不帮着受害者重建家园,不去痛恨真正的元凶,却对受害者施暴,是什么道理?什么心理?”
对唐宁来说,这种事情简直就是匪夷所思的——他穿越前所生活的华夏,虽远称不上十全十美,但若是出了类似之事,也绝对绝对不会让自家人民们,遭受如此不公正的刻薄待遇啊!温暖的衣物被褥、充足到富余的食物、灾后的重建等等,大概通通都是基操吧?
太生气了!
唐伯彦那逆子,究竟是干什么吃的?!
人在做,天在看!
你特么知不知道,真的有天在看!
恼怒之下,唐老太爷当场就拍了胸脯。
——“老夫之前并不知情,还以为官府做的应该还不错,却不料天子脚下居然都会出这种事情,是老夫大意了!你们放心,既然老夫现在知道了,这件事儿……老夫管了!”
——“全玉京人,都欠你们归义坊人一句对不起。待会儿等人齐了,这句对不起,老夫先给你们补上!”
他娘的,“归义坊整体重建计划”最后那两个字,可以去掉了!
“老神仙,小人先替本坊所有死难坊民,谢谢您了!谢谢!”
有家人死于鼠疫的短发苦主再度跪地,他红了眼眶,声音颤抖。
荀三郎嘴唇动了动,然后也跪地嘶声说出了同样的字眼——“老神仙,谢谢您!谢谢!”
荀三郎的大哥,也死于这场鼠疫,死后就被拉走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连一根骨头都没留下。
短发苦主与荀三郎对视一眼,然后也不知压抑了多久的两人,竟不约而同放声嚎啕大哭起来!
哎——
如此失态,该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唐宁一声叹息。
其实,老夫刚才的话,并没包括因鼠疫死难之人,但……
老夫,不能让人白跪白谢啊。
于是乎,唐宁在略一犹豫后,向四方抱拳行礼,又祈祝道:“死于鼠疫的诸位,老夫唐宁来迟了,对不住啊!你们放心,老夫会在重建的坊中为你们立一块纪念碑,于碑上篆刻你们的名字,四时祭祀不断绝!你们的亲人,老夫也会尽量照顾好,并让他们绝不会背负不该背负的骂名……你们,放心安息吧!”
只是,唐宁安抚亡魂的话音未落,无比灵异的事情,便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