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些天总在想,如何才能维持从前的稳定,现在看来,是很难了。
太极殿上静默下去,昭宁帝在想什么,没有人猜得到。
“你说以皇族中人坐镇司隶院,是已有章程?”
赵承衍扬声说是:“永嘉公主,最合适。”
他能听到身后倒吸冷气的声音,不止一个人在惊讶。
就连昭宁帝的面色都有一瞬间的松动。
他眼底的情绪崩塌,也是因他的诧异。
赵承衍早想到了。
他失笑:“永嘉这些天住在臣弟府中,以臣弟所见,她堪当此任!”
“殿下这怕是说笑了!”沈殿臣皱着眉高声呵住,“永嘉公主身为女子,怎么能领朝堂事?就算殿下想要提议设立司隶院,信不过御史台,也轮不到永嘉公主坐镇司隶院!”
“那依沈阁老的意思,若要以皇族中人坐镇,谁合适?”
“我……”
谁也不合适。
且不说司隶院有没有必要去设立,大动干戈,耗费人力财力,只说真的设立了,按着赵承衍的意思,很显然是将司隶院凌驾于御史台之上的。
赵清三兄弟都不成,这样大的权力被握在手上,朝局只会更加难以维持平衡稳定。
至于余下的几个王,都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就没有一个是拿得出手的,就算给他们领了司隶院,他们恐怕也不敢在昭宁帝手下威风凛凛的去行监察百官之事。
赵承衍身为宗人令,掌管宗人府,手上权柄何其大,再给他个司隶院,昭宁帝头一个不答应了。
说来说去,赵盈的确最合适。
但她是个公主!
而且……
沈殿臣神情阴郁:“依臣之意,设立司隶院就是多此一举,大可不必!”
他差点儿叫赵承衍给绕进去。
根本的问题并非何人掌管司隶院,而在于本就不该设立!
宋昭阳在沈殿臣话音落下之后,才缓缓站出来:“皇上,臣以为,燕王殿下所请,并非全无道理。”
他是吏部侍郎,朝臣心知肚明,下一任的尚书补缺就是他。
他说并非没有道理,就是明着支持赵承衍和……赵盈了。
姜承德一咳嗽:“宋侍郎是永嘉公主的亲舅舅,这件事宋侍郎插手参言不合适,不如一旁退下。”
他向来是趾高气昂的,昭宁帝闻言却心生不悦:“宋卿身在吏部,此等事如何不能参言?”
姜承德微怔:“臣只是觉得,他该避嫌。”
宋昭阳在心里骂了他两句。
赵承衍突然笑了:“我既提议皇族中人坐镇司隶院,姜阁老若说宋侍郎参言不合适,那不如姜阁老一同退下?”
“殿下这不是强词夺理吗?殿下又没提议二殿下掌管司隶院。”
面对赵承衍的发难,姜承德直挺挺的迎了上去:“再说了,臣倒觉得,沈阁老所言甚是有理。
设立司隶院可不是一句话的事,皇上怎么不问问户部,从年前到如今,几场大灾过去,还能不能有多余的精力去设立一个司隶院呢?”
这事儿的确起的突然。
昭宁帝叫孙符,沉着脸一拍案,众臣见他面色不善,纷纷噤声。
皇帝拂袖而去,这朝会自然是要散的。
赵承衍挑起的这个头,倒像是没事儿人一样,大摇大摆的出太极殿去。
沈殿臣走的也很急,是急着去追他。
可追上了,话没说两句,孙符也急匆匆的追上来叫王爷。
赵承衍抚着袖口:“看来皇兄有话要私下与我商议,沈阁老有什么话,改日再说吧。”
沈殿臣气不打一处来,眼看着赵承衍随着孙符渐次走远,脸上五光十色的。
他最是想不通,向来不理朝事的赵承衍,今次究竟是怎么了!
陈士德的罪证是赵盈搜集来的,托他上殿告发就算了,那司隶院……
赵盈?
却说孙符头前引路,赵承衍缓步行着,不急不躁。
孙符不敢催他,更拿不准这位殿下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
等到了清宁殿外的玉阶下,孙符到底没忍住,劝了两句:“您方才说大公主遇袭,可昨儿公主回宫,并没有与皇上提及此事,皇上这会子恐怕心情不好,殿下您说话和软些,就当是体谅奴才们了。”
赵承衍要是心情不错的时候,其实也很好说话的。
他淡淡扫了孙符一眼,嗯了一声。
他是替小姑娘来办事的,又不是来拱皇帝的火的。
于是提步上去,孙符却没跟进殿。
昭宁帝在东次间的罗汉床上盘腿坐着,面前摆着一张白玉棋盘,又是白玉墨翡为子,像是余下的残局。
见他进殿,昭宁帝招手:“这还是元元上次在清宁殿陪我下的,一直都没下完。”
赵承衍往他对面坐过去,却并不肯执子:“皇兄叫我来下棋的?”
昭宁帝哂笑:“你好端端的,提什么司隶院?”
“皇兄以为,有了陈士德的事,臣弟今日提议,不合情理?”
合情理,但不合他的行事作风。
这么多年了,他管过谁的闲事呢?
陈士德未必是个好的,昭宁帝心里早就有数,但不到政治他的时候。
有些事情藏在暗涌下,只要不挑明,就永远能风平浪静的度过。
可赵承衍偏偏要在太极殿上戳破了,一点余地也没有留。
昭宁帝索性把手上的黑子撂回棋盒中:“元元果真无碍吗?”
赵承衍说是。
昭宁帝眼底闪过阴鸷:“你派了什么人在她身边保护?”
买凶截杀,非高手不可,哪里是他轻描淡写就揭过去的。
“你究竟想对元元做什么?”
他目光阴沉,森然望向赵承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