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嫣保持着这个姿势。
看着魏行贞目光闪烁、百口莫辩的表情,她突然绽开一个微笑。
“白无疾说我十二岁有一场大劫……原来,是你吗?”
魏行贞的喉咙微微颤动了一下,然后无可奈何地闭上了眼睛。
这到底要怎么解释……
解释不清楚了……
他们身下的床榻传来咯吱的声响,魏行贞感到冯嫣的手从他的咽喉处慢慢上移,最后没入了他的发间。
她右手的指尖和手掌颇有些力道地托着他的后颈,好像随时提防着他会错开脸看向别处,而另一只手摸索着伸向了魏行贞紧贴在身侧的五指,交缠地扣住了。
魏行贞有些苦恼地叹了一声,“阿嫣……”
“解释啊,我听着呢。”冯嫣轻声催促道,“为什么在神木下第一次遇见我的那个晚上没有下杀手?”
“一开始……确实是……有这个打算……”魏行贞有些磕磕绊绊地答道,“但……”
“但什么?”
一时间,魏行贞有些答不上来。
他仔细回想着那一晚的情形,印象里只有残月冷辉,白霜遍地。
许多当时的想法,到现在早就已经忘却了……即便此刻他迫切地想要为自己辩解,也无从开口。
但他仍然记得自己在听完冯嫣的祈求以后缓缓放下的利爪。
他说不清那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他还记得,在刚刚踏入中土不久的时候,他一面惊异于凡人寿命的短暂,一面小心地观察着俗世的生活——他很早就有意想要了解人世,毕竟按照石刻录上的预言,在当时还未降生的冯嫣是他稍有不慎便会因之殒命的劲敌,如同尖矛对强盾,不能有半点掉以轻心。
如果不了解对手,又如何确保狭路相逢之时,一定能战胜对方?
为了理解人究竟是怎样的生灵,他尝试着化作人形,潜入村庄和城镇。
然而,令他无比费解的是,不管他如何努力,总是莫名其妙被人认出是妖邪。
明明妖气藏得好好的,但只要在人前行走或与人交谈,上到皓首老妪,下到垂髫稚童,人人都在见面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里迅速指着他大喊——“有妖怪啊!”
后来他才慢慢意识到,人世间流传着千奇百怪的志怪故事,无数除妖师在与妖物的战斗中积累下不可胜数的经验,但他对人类……近乎一无所知。
可是人间的烟火始终对他没有半点吸引力,俗世的热闹如同泥淖,即便怀着“接近人群”的心念,他也还是久住山林之间,不大愿意往人多的地方凑。
直到在竟陵城遇见了妙微道人。
每一代人里总有那么些个离群索居的怪人,但琴声能够动人到如此地步的,千百年间也只有这么一个。
彼时魏行贞还不懂音律,但在妙微抚琴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驻足聆听。
这个孤僻而傲慢的琴师与魏行贞先前遇到的人都不太一样——他身上没什么俗世的气味,虽然看起来文质彬彬,性情却像是山间的野人。
某天魏行贞又躲在山间听琴,妙微频频错音,听得魏行贞很是不爽,再次化作一个青年上前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