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敦颐说话间,两名禁军士兵大踏步入堂,他们手上各架着一支胳膊,拖进来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陈晓宇不看还好,一看徒然失色。拖进来的人是谢润生,他本该逃到峒区,在峒主庇护下不再出现。没想到他竟然会被官府捕获,出现在这里。
蔡挺和其他人一样很满意陈晓宇的吃惊,他清清嗓子,大声道:“谢贼已招供,你等并非预谋诉灾,乃预谋造反。受钱之人皆是死士,只为攻入县衙,戕害官吏。朱佛佑!你还有何可言?”
蔡挺说什么陈晓宇根本没听到,他直勾勾地看着被士兵扔在地上的谢润生,不敢置信。他的腿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弯曲,身上看不到伤痕,但脸上满是血痂。眼睛紧闭,眼珠子却在艰难的挪动。忍不住的,他俯身要将他扶起。
“朱佛佑!你招还是不招?”蔡挺这时候已怒火冲天,他觉得自己受到了蔑视。伴随着他的怒叫,惊堂木啪响,两边衙役急忙上前把陈晓宇抓住。
“放开!放开!”陈晓宇抱着谢润生,身躯左右挣扎。最终,他被衙役们拽倒,半扶起的谢润生也倒在了地上。但等他甩脱衙役,还是抢到谢润生身前,摇晃着他大声道:“你明明在那边,为甚么又要出来?我们明明只是诉灾,你为何要承认造反?!你话事,你话事呀!”
蔡挺只怕陈晓宇不开口,他开了口,哪怕不是招供,那也是好的。他把又要上前拉开陈晓宇的衙役挥退,再示意文书马上记录,人犯之间的对话,也是供词。
谢润生年老,他本想永远的睡下去,一番折腾再听到熟悉的声音,很不情愿的睁开了眼睛。恢复知觉之后先是锥心的痛楚,再是陈晓宇的问话。他质问他,质问他为什么要承认自己造反。
谢润生腿虽然断了,人也站不起来,可他还可以张嘴说话,他吐出一口带血的吐沫,头因愤怒而颤抖,“是你!是你话莫造反的,是你对我话种树就可以救大家的,是你……喊我莫杀渠们放了渠们去的,你记唔得了吗?!你不够胆,你怕打不赢渠们。打不赢就莫打了吗?你么个时间才唔怕啊,你么个时间才可以像个男嘞佬啊?大家都在指望你啊,你为甚么要这样嘞?”
谢润生语惊四座。他之所以躲到峒区,是因为他直率暴躁的性格无法应对官府细致的审问。可惜他深信不疑的那个峒主为了官府的格赏将他给出卖了。押解到县衙,听闻包括陈晓宇在内,几乎所有的户长耆长全被抓捕,他后悔当初听了陈晓宇的劝说。
谢润生对陈晓宇无比信任,包括现在,陈晓宇仍然感受到他的信任。正因如此,谢润生一个接一个的质问让陈晓宇无地自容,确实,如果当初选择造反,所有人的命运会是另一种结局。
陈晓宇如此着想,然而他很快想到了落霜,想到了另外两个妹妹,还想到朱端信、朱升九、刘拱之这些熟悉的乡亲。真要造反的话,谢润生不会是现在的下场,他也不会身陷囚牢,但至坪里一千多户人家、南康县一万多户人家将彻底毁于兵火。这样做真的对吗?
仅仅从自身考虑,造反是正确的,但考虑到至坪里、考虑到南康县,造反又完全错误!一县敌一国,战争不可能取得胜利。既然不能取得胜利,那就要牺牲乡土的精英,以保护更弱的乡邻。什么是逼格?逼格就是紧要关头当仁不让站在前面,保护更弱者;躲在后面,把家乡变成两军拉锯的战场,让乡亲父老死于非命,那是卑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