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袍大袖的李在严真人双眉紧皱,立与那团光华旁的虚空之上,他的神情凝重,却并没有在意闯入进来的汉斯和他手中的张宏正,他的视线全落在汉斯手中的那一团小小跳动的光翼雄鹰上。
如果只是修为不到的普通外人,看到这光翼雄鹰也察觉不出什么异样来,大约只会觉得是一个能发出些光芒来的小玩意,大概就是个高级的灵石灯之类的东西。若是修为入了先天境界,能感受到天地间更深层次的本质,那就能从这光翼雄鹰上感觉出丝丝仿佛淡薄,又仿佛如山如狱的威压,而作为真人境界的李在严却是能从其中感觉到其中更多更清晰的东西。这是只有真人境界才能自己亲手炼制而出的印符信物,带有炼制之人特有的气息,
这种符印都只能是一次激发不久之后就会消散,不会留下丝毫的证据和痕迹,和身份玉牌那种多少可以作假的东西不一样,这样层次的真法符印不要说仿造,就连盗用都不可能,通常是只有各大家族的长老或者家主派遣手下行私密之事的时候才会用到,算是表达给其他长老族长们一个不便亲身而来,却又如自身亲临的姿态。
而此刻李在严真人在其中感觉到的那种威严宏大,狂莽中透着一股股阴冷严酷的气息,他自然是知道来自谁的。只要修为到了真人之后便可以寿逾千年,飞遁万里也是常事,因此天下间的真人大多都彼此见过,李家和纳法提家跨海而对常有往来,他自然更不会对其中的气息陌生。
“此小贼实在是我家老祖欲得之人,还请李在严真人务必将我们给带出去,老祖必有重谢。”汉斯咬着牙说道。这道符印是他最后最后的底牌,城主在交给他的时候便说了能不用千万不要用,老祖其实并不想将自家身份牵扯进这事中来,也不愿意让其他家的真人长老知晓此事,但若是万一真遇到了千载难逢的机会,能抓住某些对纳法提家大有用处的把柄尾巴,那才能用这个来表明身份请求最近的援手。
但这东西一用,原本他的十分功劳最多也就只能剩下两三分了,运气不好直接被灭口也是可能的。只是眼下只有如此才能脱去困境,从这巨舟之中逃生而出,而且他很肯定这小子就一定是老祖所寻求的那个把柄。
李在严真人的眼光闪动,沉吟不语。他前方的一副海中图景中,巨舟底部的红色正在缓缓地扩大,而一直紧坠在巨舟之后的那个巨大身影似乎越来越清晰。他之前全副心神都在操控巨舟和巨兽奔逃角力,无暇去关注船舱底部发生的事情,只是现在来看,这辟水舟要摆脱吞海巨兽追击的机会是越来越小了。
辟水舟摆脱巨兽的机会看起来越来越小,但李家真人自己要脱身而出却是不难的,顺手带上两个人也是轻而易举,只是他作为李家长老,舍弃这辟水舟和整船人货这责任不可谓不大,从此必定在家中备受责难和打压。纳法提家老祖的重谢说来诱人,但事实上到底是福是祸还难说,作为天下间最顶端一流的世家人物,他都需要偷偷遣人来做的事,李在严真人稍微猜一猜就有些心惊肉跳,他现在甚至有些后悔将这人给放进来了。
就在李真人踌躇不定间,时间一息一息地过去了,显示水中的幻象上,辟水舟身后那巨大的身影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庞大,不断有躲避不及的海兽和海底岩石被水流拉拽过去。汉斯头上的冷汗滴滴而下,他知道李家真人在犹豫什么,这时候他也不敢出声,生怕说错什么会让这位真人的决断朝他不愿意看到的方向上倾斜过去,他耳中只有周围藤蔓缓缓生长蠕动的声音,还有自己那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被他抓在手中的张宏正的眼中正泛起一阵阵的绿光,那绿光闪烁吞吐不定,和张宏正背对着的那团绿色光华交相辉映。
张宏正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被这家伙给钳制住之后一直抓在手中,他也感觉异常地憋屈恼怒,奈何手脚全都被弄脱臼,筋脉穴道也被用重手法给封住,他修为整整低了一个境界还不止,也只有任人鱼肉的份。不过就在进入这片奇妙的地方之后,他虽然眼中只能看见汉斯的胸腹和后面的无数粗大藤蔓,但却能感觉到背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和自己的身体勾连共鸣了起来。
这是种很玄妙的感觉,虽然他肉眼看不见背后的景象,但是却能感觉到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筋肉都似乎在背后气息的影响下苏醒了过来,而他的精神也开始恍惚迷糊,仿佛躺在床上即将入睡时的那种半睡半醒,他莫名地回忆起了在望峡堡中劈碎那个石台时候做过的那个梦,那个宇宙开辟生长凋亡又再生长的梦。原本已经忘记得差不多的梦境记忆现在又变得异常的清晰,他似乎又能看到那样的景象,并不是用眼睛去看,而是整个身体,整个生命去‘看’,去体验,去同存同在。
现在背后传来的气息似乎也是和这个梦境有关的,只是似乎浅薄了许多,如果说那个梦境是潜入深海中见到了海底的珍宝,这个气息就好像只是隔着海面在隐约遥望,虽然很是朦胧,却将他有关深海的那些记忆全数激发了起来。
境记忆一起被激发的,还有血肉中那原本被筋脉封禁之后凝固的生机,如果说封禁就如同水坝拦住河流一样将生机截断,现在这些河水就如同穿过棉花纸张一样地将水坝穿透,水坝依然还在,但是却几乎已经起不到任何的作用了。
张宏正已经可以动了,但是他并没有动。他清楚他的实力和汉斯都还有着差距,更别说还有一位真人在这里。和汉斯一样,他也只能等。
终于李家真人长出了一口气,似乎终于做出了决断,但是他刚刚要开口,忽然面色古怪地扭头看向了旁边的藤蔓壁垒。
这些壁垒并非是水泄不通的,虽然里外不能看见,但是声音大体还是能传进来,所以连汉斯都听到了外面有人在大叫:“李在严真人!李在严真人!我是经手您在黑水城货物流通的马嘉裕马管事!请您让我进去,我有千万要紧的事情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