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藤惠注意到了她们的脸……
那每一张脸上都写着光荣与使命,在夕阳下洋溢着神圣地光晕。
难道她们所坚信的“圣战”,真的真的就只是一场欺骗?
伊藤惠不相信,也不敢相信,可山本五十六总低沉地嗓音所编织地字句,依然一字不落地钻进了她的耳中。
“这一点你将来会明白的,”他说,“我们发动这场战争是为了生存,而不是为了解放。”
“您是说……我们在打一场错误的战争?”伊藤惠几乎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山本五十六的话动摇了她一向坚信不移地东西,如果换了另一个人,她绝对还要嗤之以鼻。
可这个人却是全日本的“军神”,更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叔叔。这让她不能不信,却不能相信。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山本五十六摇摇头,“战争无谓对错,没有是非。我们是为了民族的生存空间,因此这场战争对我们来说就是对的,然而对那些利益的既得者而言就意味着侵略——这就是为什么英美阻扰我们处理支那事件(即抗战,在日本政府来看,中国的抗战只是一次事件),因为他们也要维护他们的利益。所以……对错什么的,就看你站在什么角度看问题了。只不过……”
说到这里的山本忽然顿住了,似乎在犹豫后头的话究竟该不该说。
但已经听到这里的伊藤惠却忍不住追问了下去:“只不过……什么?”
山本五十六叹了口气:“只不过这是一场从一开始就输了的战争。”
“诶?”
这一次,伊藤惠彻底失惊了。
她实在没想到竟然会从联合舰队的总司令嘴里听到这样的话。更没想到这位伟大的军神在说着这话地同时,那深沉莫测的神色中竟然隐含着无比地绝望。
“我从小看着你长大,”山本五十六说,“叔叔一直当你是自己的亲侄女,所以接下来的话,你不要对外说。”
“山本……叔叔?”
“别看我们现在在太平洋上打得如火如荼,但这是一场不可能胜利的战争。”
“可,可是……”
“我知道,美国人禁运了钢铁和石油,对于资源匮乏的我们来说的确很糟糕,可就此发动一场国土、人口、国力,工业实力都比自己大无数倍的国家的战争,”山本五十六苦笑着摇头,“蚍蜉撼树之举,你认为能赢吗?”
“可是……”伊藤惠不解地问,“事实不是已经证明了美国人只是纸老虎吗?这半年多来他们几乎没赢过一仗。”
山本五十六没回答,他望着窗外,五月的东京被夕阳的斜晖映得萧瑟而通红,然而他的眼底却只有深沉地黑暗。
过了许久,他才终于开口道:
“我们的胜利完全是建立在突袭的基础上,可我们唤醒的却是一头雄狮,它只会把我们撕得四分五裂。”
“山本叔叔……”
“唯一能够让我们相对体面退出的,就是通过胜利把美国人逼回谈判桌。这也是我为什么这么执着进攻中途岛的原因:只有彻底打垮太平洋舰队,美国人才会认真考虑和我们谈判。”
伊藤惠怔住了。
她实在没想到,山本五十六,这个全日本的神话,帝国第一名将,竟然是这么看待这场战争的。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当初您为什么……袭击珍珠港的计划明明是您亲手制定的呀?”伊藤惠忍不住问道。
“因为我热爱这个国家,”山本五十六认真地说,“这种热爱也包括它犯的错误——你会因为自己母亲做错了什么事就背弃她吗?”
“我……”
“你不会,对不对?”
“唔。”
“我也一样。既然祖国已经决定开战,那么我们该想的就是如何打好这场大战,即便那只是一场永远没有希望的战争。”山本五十六说这话的时候仿佛老了十岁。
伊藤惠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从小到大,因为伊藤正诚地严厉,很多时候反而是眼前这个男人给她更多温暖,如果说伊藤正诚在小小的伊藤惠心里扮演着“严父”的形象,那么山本五十六就是“慈父”。
她从没见过他像现在这么沧桑过。
沧桑得无奈……
也无奈得悲壮。
“既然这样,您为什么还要接受这种无理取闹地安排呢?”她忍不住问道,“这明明就不利于舰队作战!而且……不觉得被一堆外行人指手画脚,这简直就是对您的冒犯吗?”
名将往往都是自负地,伊藤惠实在难以想象一代“军神”能够容忍别人对他的计划指手画脚。
尤其那还是错误地指摘。
“因为只有这样,中途岛作战才可能获得批准。”山本五十六说,“只要能够攻击中途岛,引出美国人决战,个人的荣辱又算得了什么呢?”
“那也可以再等等吧?”伊藤惠说,“至少……等上两个月,等翔鹤号和瑞鹤号修好……”
“我们没时间了。”山本五十六打断道,“雄狮正在苏醒,一旦美国的工厂不再生产冰箱,而开始制造炮弹……我大日本帝国就危殆了;这场战争多拖上一天,帝国地前途就黯淡一分,我们拖不起。”
“可,可是……”伊藤惠无不担忧地问道,“如果分兵的话,您还有把握打赢这一仗吗?”
山本五十六沉默了很久,终于缓缓地摇摇头:“说实话,我不知道……”
“这!”
“所以才需要你。”
“诶?”
“所以才需要像小惠这样的优秀飞行员!兵贵精而不在多,只要你们这些身经百战的帝国勇士能够站在我身边,只要我们团结一心,那么再难的战役,叔叔也有必胜的信心!”
“……呜!”
“所以~拜托了,小惠!把你的力量借给叔叔,跟我一起去中途岛吧!”
伊藤惠忽然发现:调任五航战的申请,变得再也说不出口了。